辦公室里的哭聲忽然頓住。

高震岳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決絕，他顫抖著從西裝內(nèi)袋掏出錢包——那是個用了五年的黑色真皮錢包，邊角已經(jīng)起毛。

手指在夾層里摸索片刻，一枚銀色的刮胡刀片被他捏了出來。

他覺得此時此刻就是人生的至暗時刻，如果自已死了，或許還能留個好的名聲吧？家里的一切，也不會被充公。再者，死無對證之后，自已也不會留下一個殺人犯的罪名。至少兒子以后還能有機會考公。

他左手死死攥著刀片，右手撐著桌子站起身，喉結(jié)劇烈滾動。

只要輕輕一抹，所有的恐懼、愧疚和絕望就能煙消云散，不用面對法律的制裁，也不用承受背叛趙家?guī)偷牧R名。

刀片貼到脖頸的皮膚，冰涼的觸感讓他的眼神都冷厲起來。

就在他準備結(jié)束自已這一生的時侯，他忽然看到了錢包里面的照片。

高震岳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去——那是他兒子去年高考后的合影，十八歲的少年穿著白襯衫，比他還高出半頭，笑容燦爛。

那么幸福的笑容……

那笑容多么…多么打動人啊……

他慢慢放下刀片，看到兒子的照片之后，所有的勇氣都消失了。

他輕輕摩挲著照片中兒子的臉，眼淚瞬間模糊了雙眼。

他想起兒子昨天還打電話說，他現(xiàn)在在大學里一切都好。

他考的是公安大學，他說以后要像他一樣當警察。

如果自已成了殺人犯，兒子的政審怎么過？

他這輩子都會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殺人犯的兒子”啊。

“阿城啊……爸，對不起你……”他緊緊攥著照片，身l順著桌腿滑坐到地上，壓抑的哭腔終于變成了毫無顧忌的嚎啕大哭。

——

辦公室外的走廊里，蔣震正靠在墻上抽煙，周明站在他旁邊，眉頭緊鎖：“里面這動靜，不會出事兒吧？要不要進去看看？”

蔣震彈了彈煙灰，側(cè)耳聽著里面的哭聲，很是淡定地說：“哭出來就好，哭夠了，就知道該怎么選了?！?

他掐滅煙蒂，站正身子說：“他要是不哭出聲來，我還不放心呢?！?

“接下來呢？其他趙家?guī)偷某蓡T怎么弄？”周明說。

“破局的關(guān)鍵，在高震岳身上。”蔣震說。。

“你真打算讓他指證趙家?guī)椭?，幫著把他殺人案的事情壓下去嗎？”周明壓低聲音，“這不符合規(guī)矩，要是被人查出來，我們都得擔責任。”

“壓不下去，也沒必要壓?！笔Y震搖搖頭，語氣平靜，“殺人是鐵證，不可能隱瞞。但他主動揭發(fā)趙家?guī)秃诵某蓡T的違紀問題，這是重大立功表現(xiàn)。我可以向常書記申請，給他爭取減刑，至少能保住一條命，不至于判死刑。這不是徇私，是依法依規(guī)的寬大處理?！?

周明嘆了口氣，靠在墻上說：“真沒想到，廣貴省的水這么深。趙家?guī)捅P根錯節(jié)，連公安廳廳長都敢殺人，這要是沒你牽頭，我們恐怕還被蒙在鼓里，只盯著那二十二個小嘍啰?！?

“每個地方都有陰暗面，只是有人把蓋子捂得嚴，有人捂不住而已。”蔣震看著走廊盡頭的窗戶，“趙天成很聰明，他自已干干凈凈，把所有臟活都推給手下人干。表面上抓經(jīng)濟、保治安，贏得了‘清官’的名聲，暗地里卻縱容手下結(jié)黨營私。這種人，比那些自已貪腐的官員更可怕。”

“還是你厲害。”周明由衷地贊嘆，“之前王書記在會上說你‘能啃硬骨頭’，還有人不服氣。這次你把趙家?guī)偷牡锥伎煜瞥鰜砹?，那些人肯定心服口服?！?

蔣震卻笑了，笑容里帶著一絲無奈：“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那二十二名干部的案子已經(jīng)是塌方式腐敗，現(xiàn)在又查出這么多省委常委有問題，京央不可能讓廣貴省的領(lǐng)導(dǎo)班子徹底垮掉——地方不能沒有主心骨，這是規(guī)矩呀?！?

周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那怎么收尾？總不能查到一半就停吧？”

“我們只負責查，負責把所有證據(jù)和問題都如實提報上去。至于怎么處理，處理誰，保留誰，那是京央領(lǐng)導(dǎo)的事情?！笔Y震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通透，低聲提醒說：“我們是執(zhí)行者，不是決策者?！?

“可趙天成那關(guān)怎么過？”周明追問，“你剛才說他干干凈凈，擒賊先擒王，他趙天成這個王沒毛病，我們怎么端掉整個趙家?guī)?？?

“他干凈，是因為他把自已摘得干凈。但他最大的軟肋，是他的完美團隊情結(jié)。”蔣震的眼神變得銳利，繼續(xù)道：“他一直以為自已手下的人個個清正廉潔，這是他的精神支柱。只要我們把柳昌明、張國梁這些人的違紀證據(jù)攤到他面前，讓他親眼看到自已的‘干凈團隊’有多臟，他的精神就會崩潰。我們不用抓他，他自已就會垮?！?

周明恍然大悟：“你這是要攻心??！高，實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