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這么八卦。人家就是單純想在雨里散個步還不行？”

“我們的也發(fā)了?！蹦莻€男生說：“還有好多女的在那里八卦，說……”

他頓了一下。

“說什么啊？”女生們問。

男生盯著手機一字一句說：“可能是又一次被徐昭給甩了?！?

女生們：“……切?！?

“徐昭是誰啊？”有人問。

立馬有女生低聲科普，“據(jù)我華政的同學(xué)說，是?；ǎ白愤^溫par，一度被傳為佳話，他們分手之后，溫par也是這樣在大雨之中淋了一整夜，被大家傳了n多個版本，迄今為止仍舊是華政討論度最高的情侶，沒人打破?！?

“?。肯氩坏酵郏覀兏呃涞臏豴ar也是性情中人?！?

“但溫par都結(jié)婚了，他怎么可能跟徐昭攪宴在一起？他不是那種人?！?

“哎呀，這你就不懂了，男人可是最拒絕不了白月光的生物，不管結(jié)多少次婚，那可是他的初戀……”

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打斷，“我忽然想到……這個地方好像在金科附近？”

會議室里頓時沉默。

幾秒后集體爆發(fā)出一聲，“我去？！”

“他是去找程律師了嗎？”一個女生說出了大家的疑惑。

然后又被大家的點頭默默

解答。

“這也太曲折了?！币粋€年紀(jì)小一點的女生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感嘆道：“溫par的感情之路也太曲折了，為什么就沒有甜甜的戀愛輪到他啊?！?

眾人：“嗯？”

“這樣他也就變甜了啊，不用每天冰山臉、凌厲眼、工作狂?！?

眾人：“……”

有道理。

-

裴旭天是在珍寶街找到溫周宴的，他黑色的襯衫已經(jīng)被打濕，緊緊貼在背上。

準(zhǔn)確地來說是他的衣服全都貼在身上，頭發(fā)也貼在額頭。

一步又一步地走，艱難又緩慢。

“上車?！迸嵝裉燹粝铝烁瘪{的車窗喊他。

溫周宴已經(jīng)屏蔽了一切紛擾，根本沒聽見。

無奈，裴旭天把車停在路邊，打著傘下車。

甫一下車，一輛疾馳而過的車輛途徑他的身側(cè)，給他干凈的灰色西裝褲上濺滿了泥。

裴旭天：“……”

媽的，開靈車嗎？

裴旭天真想罵人，但又壓下了怒意，小跑了兩步攔在溫周宴的前面。

溫周宴前邊沒了路，黑壓壓的。

這會兒天色已晚，本就昏沉的天空就像是被大幕遮住一般，暗黑、透不出一絲光亮。

這段路的路燈隔得遠光又暗，雨點啪嗒哐當(dāng)落在溫周宴的每一寸肌膚上。

他完全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腦海里只有程歲寧那幾句話。

她說得真對啊。

摧毀一個人其實好容易。

他當(dāng)初用無知摧毀了程歲寧，而現(xiàn)在程歲寧用透徹摧毀了他。

他好恨。

為什么不是他先愛上她？

只要在

某一個節(jié)點里能遇到就好了，可他們有那么多的節(jié)點，卻還是每一次都錯過。

命運到底在捉弄他什么？

他真的什么都不配得到嗎？

“老溫?！迸嵝裉旌八?，“上車回家?！?

溫周宴微仰起頭，雨線從他臉上劃過，最近他飲食并不規(guī)律，雖然吃得多，但更瘦了，瘦到棱角分明，下頷線格外優(yōu)越，原本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聚不起來光，比雨夜的天空還黯淡。

“回哪兒？”他說話的聲音晦澀至極，好像每一個字都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聽著還令人心頭發(fā)酸。

“回家?！迸嵝裉煺f：“你家我家都行。”

溫周宴笑了下，“我哪兒還有家啊?！?

“有?！迸嵝裉於⒅?，“只要你足夠強大，一個人就是一個家?！?

“但我不夠強啊?！睖刂苎绲男θ菰谀樕暇`開，舌尖兒抵著下顎，片刻便松開，“我做什么都不行，我就是個廢物，我沒家、沒父母、沒妻子?！?

“我父母都不要我?！睖刂苎缋^續(xù)冷靜自持地譏諷道：“我的妻子差點被我的母親殺死，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打不了我的母親，無法保護我的妻子，我不難受嗎？她們都很艱難，但我呢？我是個機器人嗎？我沒有感情嗎？”

“我應(yīng)該怎么做？”溫周宴握著拳頭，手背青筋爆裂，“我怎么做才是對的？我不知道?！?

他說話的聲音仍舊保持著平穩(wěn)，哪怕是一連串的反問句都是不疾不徐說出

來的，但字字句句都帶著絕望。

“我也想自信?！睖刂苎缧Φ溃骸暗沂裁炊紱]有，拿什么自信？”

“父母雙亡，妻離子散，我想做點兒什么彌補，但發(fā)現(xiàn)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我怎么都彌補不了。”溫周宴笑：“我要怎么自信？”

裴旭天仍舊陷在他那句“我的妻子差點被我的母親殺死”里出不來，結(jié)合之前發(fā)生的種種，他不可置信道：“所以當(dāng)初離婚是因為你媽想殺程歲寧？”

溫周宴恍惚了下，這個世界在他的眼前忽然開始模糊起來。

他仍舊是苦笑著，“是啊，可笑嗎？因為我的母親想讓我離婚，我不同意，所以她就往程歲寧的牛奶里放安眠藥。”

“在程歲寧的枕頭下藏針?！?

溫周宴第一次跟除曾雪儀之外的人說這些事，他向來習(xí)慣了隱藏情緒，不把自己的負面情緒帶給別人是他一貫的做法。

而且這些事情太腌臜、太為難了，他要怎么跟人說？

如果讓程歲寧聽到，她會怎么想？

“你說，當(dāng)時我能怎么辦？”溫周宴說：“我該把那杯牛奶給我媽喝下去嗎？”

“我能嗎？我要是那樣做了我跟畜生有什么區(qū)別？她是我媽，她養(yǎng)大我，所以她給我好的壞的我都只能受著，我能很久不去看她，但當(dāng)她死的時候我不能推她一把。因為她我妻離子散，我什么都不能說，什么都不能做?！?

裴旭天：“溫周宴，你冷靜點?！?

溫周宴：“

我很冷靜?！?

這些話壓在他心里許久了。

程歲寧說沒有人會愛這么不自信又不懂愛的他。

可是他該去哪里尋找被曾雪儀、被生活摧毀的自信？他又該從什么環(huán)境里學(xué)會愛？

活了三十多年，從沒人告訴他這些東西是人需要的。

現(xiàn)在，他能怎么做？

溫周宴不知道。

“都會好起來的?！迸嵝裉鞙芈暟矒?，“你媽媽因病去世，程歲寧現(xiàn)在單身，你們兩個還有漫漫，漫漫會長大，你的人生還沒結(jié)束，你別這么悲觀行嗎？”

“我沒有悲觀?！睖刂苎缯f：“我只是迷茫?！?

就那種不知道該去做什么，做什么才對的迷茫。

“迷茫個……”裴旭天臟話還沒罵出口，也沒來得及好好教育悲觀的溫周宴，他眼睛一閉，身子徑直往后仰，直接朝著后邊的積水灘倒去。

那一瞬間，裴旭天的瞳孔都放大了幾倍，手中的傘被他扔掉，然后長臂一伸把溫周宴拽了一下，但溫周宴太重，把他也拽得踉蹌了幾步，但幸好，仍舊是接住了溫周宴。

他拍了拍溫周宴的臉，又探了探溫周宴的鼻息。

還好，活著，但好像是暈了。

裴旭天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一邊打120嘴上一邊碎碎念地罵：“弱雞。”

“比你慘的人也有呢，只不過沒說罷了?！?

“算了，草，我好像沒你慘?！?

“我媽要活著也會這樣么？反正她死的時候精神就挺不正常的了?！?

“靠。太難了。你踏馬遲

早要把自己憋死?！?

碎碎念了一分鐘，裴旭天忽然意識到在這兒干等救護車好像很傻叉，于是他摁了摁眉心，忍著大雨給朋友打了個電話，“我一會兒去你醫(yī)院，這里有個人昏迷了，你幫忙安排一下。”

爾后，他幾乎是連拖帶拽地把溫周宴弄上了車。

-

路童：這下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他前妻了。圖片.jpg

辛語：這是溫周宴？

路童：對，這張圖已經(jīng)在我們班群、公司群傳瘋了。

辛語：……至于么？這些人閑的嗎？

路童：他在我們?nèi)ψ永锞拖喈?dāng)于頂流，頂流的瓜誰不想吃？

辛語：還拍這種照片傳播，虧你們都是律師，等溫周宴好起來把你們告到傾家蕩產(chǎn)啊。

路童：呦，怎么現(xiàn)在又是正義大使了。你原來不是最討厭他么？

辛語：你也說了是原來，現(xiàn)在我看他跟我同病相憐，而且沒有本質(zhì)上的矛盾。再說了！這事兒本來就是他們傳播圖片的人不道德。

路童：我知道，我沒存，就是轉(zhuǎn)來給程歲寧看一眼，看了就撤回。

“全世界最野的路童撤回了一條消息?！?

程歲寧：撤回了什么？

辛語&路童：……

程歲寧回來以后陪漫漫玩了會兒，出了一身汗就去洗了個澡，回來以后就看她們聊了這么多條。

而且跟溫周宴相關(guān)。

路童：就是一張溫周宴在你們樓下淋雨的圖，現(xiàn)在圈子里都傳遍了

，各個版本的故事傳了又傳，你就當(dāng)不知道吧。

辛語：你話都說了現(xiàn)在跟人家說就當(dāng)不知道？

路童：我現(xiàn)在后悔了不行？

程歲寧：哦。沒事。

路童：你要看么？

程歲寧：不看。

她放下手機繼續(xù)擦頭發(fā)。

今天跟溫周宴說那些話其實不是她本意，只是話趕話就說到了那兒去。

她看到了溫周宴手指上的傷痕，知道他是因為做插花才弄成那樣的。

她也知道曾雪儀去世以后溫周宴難過，畢竟曾雪儀再差，也算是他的母親。

但溫周宴是真的不懂愛，也不會愛。

她其實也不算很懂。

她在溫周宴身上耗了11年，其實也不是沒想過再跟他在一起。

畢竟曾雪儀去世了，只要她肯語，溫周宴是個非常好的調(diào)教對象。

只要你提要求，他基本都會滿足。

但她不想再耗費時間宴精力去教他學(xué)會愛。

他們兩個湊在一起，很大可能會悲劇重演。

還是都給彼此一些時間宴空間吧。

余生那么長，還是有機會去看看別處廣闊的世界。

能再次遇到心動，那就繼續(xù)在一起。

如果不能，也別勉強。

但無論如何，她真的希望溫周宴可以變得好。

而不是像現(xiàn)在一般，頹唐沮喪，眼里沒了光。

這樣的溫周宴，一定不是她會愛上的溫周宴。

程歲寧如此胡思亂想著，今天淋了雨，晚上回來慕老師給煮了姜糖水，她喝了以后這會兒便有了困意，頭發(fā)

八分干她便躺在床上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電話響了。

她皺著眉從床頭柜摸到手機。

屏幕微弱亮起，她半瞇著眼睛瞟了眼手機屏幕——溫周宴。

她想了想，還是摁了掛斷。

然后把這個唯一還保留的號也拉入了黑名單。

夜里1220。

他隨心所欲給她打電話。

從沒顧慮過她的感受。

但幾秒后，又一個電話打進來。

是裴旭天。

程歲寧摁了摁眉心，無奈接起來，“什么事？”

語氣算不得好。

裴旭天那邊語氣更急，“溫周宴要死了，你要不要來看他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