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沐元瑜是頭一回見到這位中宮皇后,她雖已是第三任皇后,但因前兩任走得都急,所以她的年紀(jì)與皇帝相差并不大,只是保養(yǎng)得好,皇帝看上去已是個中年人的模樣,她卻既貴氣逼人,又明艷動人。
沐元瑜一瞥之后,就垂下眼行禮,沈皇后來了,她就更不適合在殿里呆著了,拱手后就要繼續(xù)往外退。
沈皇后腳步一頓,卻啟唇叫住了她:沐世子你略站一站,本宮正有話問你。
沐元瑜心里有數(shù),肯定跟二皇子府被封的事脫不了關(guān)系,她就應(yīng)聲站住。
沈皇后徑自向前,到金階下福了身,道:妾身打攪皇上了。只是聽說二郎出了事,那孩子身子一向弱,妾身心里著急,所以不得不緊著來一趟。
皇帝淡道:沒有什么事,皇后不必多想。
沈皇后道:皇上還要瞞著我,我聽說把二郎的門都封了,這還叫做沒事二郎那個性子,皇上一向知道的,多包容他一些就是了,何必跟他生氣。他心又細(xì),皇上這么把他關(guān)著,他面子上下不來,別出什么事才好。
皇帝就冷哼了一聲:他還有臉要面子這些年幾乎不曾把朕磨死!往后由他去罷,朕是管不起了,皇后也不要替他說話,說也是白說,他哪里記得人的好。
這話真是非常之重了,完全出乎了沈皇后的意料,她一時都滯住——二皇子府外圍了一圈鮮衣挎刀的錦衣衛(wèi),大門且叫人在外面用鐵鏈纏了起來,這么大動靜再瞞不了人,她人在后宮也很快聽說了,按捺著心情硬忍了一夜,撒了錢出去買了大略確實的消息回來,自覺做好了準(zhǔn)備才過來了。
在她的想法里,皇帝當(dāng)然是該很生氣的,不然不會就地把二皇子府封了,這一封人人都看得見,對朱謹(jǐn)深的名聲大大不利。
但仍沒想到會有這么生氣。
沈皇后壓抑著心中的激動,果然,就朱謹(jǐn)深那個脾性,遲早自己就能把自己送進坑里,她先前實在不該操之過急,輕舉妄動。
皇上不要說這樣的氣話,傳到二郎耳朵里,他豈不傷心。沈皇后微嗔著勸了一句,轉(zhuǎn)而望向沐元瑜,我恍惚聽說著,是為什么吃藥的事這也不是大事,沐世子,你當(dāng)時在場,也該幫著勸兩句。
沐元瑜微笑道:回娘娘話,當(dāng)時那個情景,實在沒有臣插話的份。
沈皇后實則想聽一聽細(xì)則,知道從皇帝那里未必問得出來,才把她留下來,以為她年紀(jì)小,總能套出兩句來,不想這一句回話出來,徒自把她的心思撩了起來,卻是一點干貨都沒有。
那個情景
到底是什么情景。
皇帝在上面坐著,她不好追著問下去,沐元瑜不是姑娘,沒個由頭,也不便把她召后宮里去單獨探問。
沈皇后只得暫且放棄了她這邊,繼續(xù)按照自己的原定計劃向皇帝道:依臣妾說,這都是底下人伺候不周全的緣故,二郎這孩子本是好的,只是早早搬了出去,他身邊那些奴才秧子缺人管束,不知道規(guī)勸主子,都只由著二郎的性子來,才動不動釀出事來,把二郎照管壞了。如今該都好好敲打一番,該罰的罰,該攆的攆,才能叫他們?nèi)蘸笥袀€懼怕。
沐元瑜聽著,在心里給朱謹(jǐn)深點了個贊——真是運籌帷幄,料敵先機。
皇帝想不起來為難他身邊的人不要緊,有的是人提醒,慢一慢,就受制于人了。
現(xiàn)在不管皇帝如何決定,起碼朱謹(jǐn)深先把認(rèn)錯的態(tài)度做在了前頭,顯得是誠心如此,而不是被壓迫之后才服軟。
她現(xiàn)在也才好出聲辯解:皇后娘娘,臣剛自十王府過來,倒不以為是二殿下身邊人的錯。二殿下向來堅持己見,他拿定的主意,豈是幾個下人可以動搖的再者,也是許久前的事了,二殿下一時任性,確實有錯,如今已經(jīng)改過了。再去動他身邊的人,臣以為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沈皇后正容道:這是孩子話了,二郎犯了糊涂,下人們正該規(guī)勸才是,勸不了,也該來告訴皇上,怎可不知輕重就一味幫著隱瞞你們這樣的少年人,都以為只管捧著順著你們的奴才才是好奴才,這可是大謬。
臣如果有錯,錯在臣自己身上,不會推下人頂缸。沐元瑜拱了拱手,二殿下比臣長了四歲,心性該更為成熟穩(wěn)重,他還犯糊涂,傷皇爺?shù)男?要罰,更該罰他。只罰到下人身上,二殿下又怎會有懼怕呢,再換一批,仍舊是這個樣子罷了。
這個場面看上去是有點搞笑的——沈皇后似乎在為朱謹(jǐn)深說話,替他轉(zhuǎn)圜,錯都在下人身上,沐元瑜反倒堅持該罰朱謹(jǐn)深本人,要保沒什么分量的下人,乍一看,她倒像是要搞倒朱謹(jǐn)深的那一派。
但兩人心里當(dāng)然都非常明白:朱謹(jǐn)深被封門,已經(jīng)受了重罰,里子面子都沒了,再要罰他,實在也罰不出什么,總不能傳頓板子把他打一頓罷;下人們可做的文章就多了。
沈皇后聽到的時候其實心中悚然,因為這是有點可怕的馭下能力,朱謹(jǐn)深能管得下人們把這樣的事都替他隱瞞下來,他身邊那些人等于都是提著腦袋在跟他混了,難怪二皇子府多年如鐵餅一塊,她總伸不進手去。
她心里非常遺憾朱謹(jǐn)深這么任性妄為,拿自己身體當(dāng)兒戲,居然還病懨懨地?fù)瘟讼聛?他要是把自己坑到病重不治,那得省了她多少工夫——
想這些就有點太遠了,沈皇后拉回了自己的思緒,她現(xiàn)在的目的就是把朱謹(jǐn)深身邊的下人都換走,能借機安插進自己的人手最好,安不進去,只要能換掉幾個,對于朱謹(jǐn)深一樣是很大的打擊。
他保不住自己人,從此他身邊的人再跟著他,就
著他,就得掂量掂量了。
而人心一旦散了,再想往里伸手也容易多了。
這是很順理成章的一條線。看上去完成難度也不高——如果沒有人一直跟她頂著來的話。
沈皇后再出口的話變得不那么客氣起來:依你說,難道就此輕輕放過了不成這也太便宜那些奴才了!下回再出事,這責(zé)任誰擔(dān)著你嗎!
她最末一句聲色俱厲,沐元瑜并不考慮,直接就回:二殿下?li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