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蘋果削好了,咬著蘋果站起來去洗刀,聽見外公站起來,她連忙轉(zhuǎn)頭,老人家那時候還生著病,顫顫巍巍的,骨瘦如柴,她忘記了還咬著的蘋果,想說:“外公,你別站起來了……”
“外”剛出口,蘋果滾了。
她慌不迭去撿蘋果,都臟了,不打算要了,老人慢慢走到她旁邊,他拿過那個蘋果,說:“還能吃,我洗洗。”
虞慈站在旁邊,看他彎腰打開水缸蓋子,連忙去接他的舀子,“外公,你去坐著吧,我來洗?!?
老人固執(zhí)的很,想也是,沒人會覺得自己已經(jīng)老了,更何況像他這樣一直都很強健又固執(zhí)的人,虞慈便沒和他爭,看著他忙碌著,想著,興許這個時候,外公心里是高興的。
他一個人住在這里,太寂寞了。
虞慈很少想到外公,一想起來,就總是能想到那個昏暗的小房子,唯一的光源是從門和小窗里斜射進來的日光,外公大部分時間,不是坐在床上,就是坐在門口,看著天,看著樹,看看空無一人的院落。
以前愛去田地里,后來病的實在走不動路,就沒有再去過了,偶爾來個人,他嘴上不說,心里卻開心不已。
那天,虞慈吃著外公洗干凈的蘋果,聽他喃喃說著,“你媽辛苦,你要多幫她一點,她一個人不容易?!?
還說,“她也快熬出來了,你們?nèi)齻€都乖,懂事,多好。”
后來,虞慈還想陪他一會兒,老人搖著蒲扇,揮她趕她早點回去。
回家,是讓她回到自己的家里,幫幫媽媽,替她分擔一點。
虞慈走到門口,外公送她出去,她朝通往舅舅家的小路走,回過頭,遠遠的,外公站在那里,揮著蒲扇,喊道:“早點回去,天要暗了,不要玩了。”
她那時候只以為外公在趕她走。
后來就沒有再去看過外公了,再見面,是一年以后,他去世那個晚上。
秦華月把她從學校接回來,說外公不行了,必須要回去一趟,秦華月自己開車回去,路上,卻接到了外公已經(jīng)去世的消息。
虞慈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在車上,秦華月接到電話之后那一刻崩潰哭泣的樣子,一邊開著車一邊哭,一邊哭一邊開著車。
見過秦華月哭,卻沒有一次比那天晚上更傷心更崩潰,更讓人難過。
也是在多年以后,虞慈明白了,她的外公是媽媽的爸爸,是媽媽留在這個世界上,最疼愛自己的人了。
人生,至此以后,沒有了來處。
那時候她還小,卻也跟著媽媽一起,哭的稀里嘩啦,可明明,她和外公的感情并不好啊。
這也許就是血緣吧。
就像她對秦華月的感情,愛有,同情也有,可惜,憐愛,以前會有埋怨,但現(xiàn)在放下了,只不過大了,會有自己的想法,不可能事事依順。
總之,是既復雜又矛盾的。
是突然想到的,虞慈很少說起外公,留在腦海里的記憶也只有零星幾個畫面,深刻到抹不去。
宣潮聲開著車。他喜歡聽她用淡淡的口吻講這些留在回憶里的畫面,她說的很慢,想到什么說什么,也不顧及他是否聽著。
車里放著輕緩的音樂。
溫柔的晨光在車廂里緩慢安靜流動。
虞慈轉(zhuǎn)頭看向窗外,視線很容易被外面的景致吸引了,忘了自己還有些傷感的心情,手指往外一指:“那家早餐店,好像新開的。”
宣潮聲放慢了車速,也朝她那面掃了眼。
虞慈把臉靠向車窗,用手圍成望遠鏡,看著外面。她兩只眼睛都有輕微的近視,平時不愛戴眼鏡,正常視物沒什么問題,但很遠的地方就看不大清了。
這邊車子多,不好找車位,到店門口,虞慈先下了車,宣潮聲去找車位。
新開的店里,生意還不錯,環(huán)境很新,也亮堂,里面已經(jīng)差不多坐滿了,服務(wù)員忙的很,看見虞慈進來,說了聲歡迎光臨,又進去忙乎了。
虞慈在最角落找到了個位,椅子還溫熱著,一邊研究吃什么一邊等宣潮聲。
“看好了吃什么嗎?”宣潮聲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虞慈抬起頭之際,他在對面坐下,把車鑰匙利落擱在桌上。
“告訴你一件超恐怖的事。”虞慈笑瞇瞇地托著腮。
宣潮聲看著她,也笑,“會吃窮我?”
虞慈想了想,“你見過最會吃的女生是什么樣的?”
宣潮聲一手撥弄著車鑰匙,“季青挺會吃的。”
季青確實……一個人吃三個人的份。
頓了頓,宣潮聲看著她,難得眼里劃過一絲訝異:“你不可能比她還會吃?!?
是陳述語氣。
太小瞧她了吧,虞慈剛要說話。
宣潮聲沉吟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道:“你確實能吃?!?
虞慈眨了眨眼,不知道他怎么從不確定到確定的,根據(jù)是什么。默默回憶了一下,她好像也沒有在他面前……露出過馬腳吧?
虞慈按捺不住好奇心,問,“你怎么知道?”
“那天上午,”宣潮聲慢慢回憶著說,“你來倉庫,跟季青說早飯吃了很多,老板娘說你看起來那么瘦,怎么這么能吃?!?
虞慈想起來了,那家店她老是去買早飯,跟老板娘沒說過幾次話,但雙方都挺眼熟的,她大概買了有三十塊錢吧,天知道買了一份炒面她為什么還覺得不夠吃,又買了一大堆,付錢的時候老板娘臉上震驚的表情永生難忘,當著還有不少客人直接說,“你一個人吃?”
虞慈想否認的,又覺得撒謊不好,只好坦誠說是的,老板娘嘴巴都張大了,大概沒想到這么瘦的姑娘怎么能吃成這樣,天理不容,就直接說了,大家伙都朝她看過來,虞慈那個后悔啊,感悟到善意的謊有時候比真話更美麗。
后來買回去到公司,還被晚姐秋兒她們幾個無情嘲笑了。
當段子一直說,“吃飯倒是不積極,吃的比誰都要多,工資肯定都用來吃了”。
這能怪她嗎?
后頭和季青聊到這件事,那會兒宣潮聲在另一邊忙,看他聚精會神的樣子,肯定沒聽她們講話。
虞慈憤慨道:“你怎么可以偷聽我們說話,我還那么信任你?!?
“信任我?”宣潮聲似乎對這個說法很感興趣的樣子。
虞慈煞有其事點點頭,“對啊,我以為你肯定不會偷聽啊。”
宣潮聲笑:“你們說的那么大聲?!?
她才不管呢,偷聽就是偷聽,指了指菜單,“你想退貨也沒用了,我這里拒不退貨,老板,買單吧?!?
宣潮聲哭笑不得,“我沒說要退貨?!?
虞慈笑的壞壞,“那待會兒你可別后悔啊?!?
虞慈拿著筆在餐單上勾勾畫畫,一個人點了一大堆,然后推給宣潮聲,客氣的說,“你點吧,放心大膽的吃,我們老板請客?!?
宣潮聲低頭看了看,她點了,湯包,片川兒,蔥包燴,清餃,蟹黃包,餛飩……
想到那天,他給她買早飯過去,她說吃不完非要拉他進屋里吃,宣潮聲莞爾。
很好奇。
想欣賞一下她是怎么吃下去這么多的。
于是這餐飯成了虞慈的大型展覽活動。
虞慈就沒見過,怎么會有人喜歡看她吃東西,還看的那么開心,好像在欣賞動物園里的馬戲團表演,而且這人是怎么回事,吃飯那么快,一點也不懂得細嚼慢咽,會消化不良的。
于是她停了下來,皺著眉頭,神情嚴肅的說道:“先生,我們這里閉館了,暫不提供免費觀賞業(yè)務(wù)?!?
宣潮聲楞了下,頓了頓,他看著她,慢慢說道:“我可以入會員嗎?”
虞慈沒想到他反應這么快,正要接話,聽他霸氣的說道:“沒事的,包場我也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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