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趨于麻木,顧拙抱肘望著顧寶的傻樣,突然面前撲來一人,蹲在他腿邊,還扶住他的膝頭??辞迨乔f凡心,他微微驚訝:“你怎么上來了?”
莊凡心有點喘:“找你幫忙……”
顧拙聽罷前因后果,完全不想施以援手。在陌生人面前靜止幾個鐘頭,被觀察、審視,然后畫成畫,畫得好不好看仍未知,那還不如聽他妹拉琴。
安樂死和跳樓,肯定選安樂死啊。
“幫幫忙吧。”莊凡心求道,“中午我請你吃飯?!?
顧拙不為所動:“我請你吃飯,你別求我了。”
莊凡心揉揉那膝蓋:“那別的也行,你有什么條件盡管提。”如此只欠一個人,否則要欠畫室好個人的,“什么條件我都答應(yīng),干活兒也可以?!?
顧拙被揉得微微心軟,這是繼逛超市之后莊凡心第二次對他上手,同時也在撒嬌。他確認道:“什么條件都行?”
“……行!”莊凡心一口答應(yīng),又怯怯地補一句,“別太為難我?!?
顧拙道:“好,哪天想到再說?!?
他答應(yīng)了,隨莊凡心下樓去畫室,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窗邊,被安排坐在窗前的小沙發(fā)上。他頭一回出賣自己的身體,問:“用擺姿勢么?”
莊凡心說:“不用,放松坐著就行。”他體貼地整理一下靠墊,“等會兒盡量保持面無表情,謝謝啦?!?
顧拙最擅長面無表情,小沙發(fā)側(cè)著,他一派休閑地坐在上面,不過對于數(shù)道目光有些不習慣,于是偏頭望著外面的街景。
所有人找好位置,莊凡心提醒道:“顧拙,把臉扭回來?!?
顧拙任人擺布,將臉扭正,垂眸盯著木地板的紋路,許是眼眸過于低垂,莊凡心又要求道:“別睡著啦?!?
顧拙稍稍抬眸,不打馬虎眼地說,面對顧士伯的時候他都沒這么聽話。干坐著實在難熬,約莫半小時后,他從旁邊小桌上抽一本雜志,《服飾與美容》,管他呢,就算現(xiàn)在給他一本佛經(jīng)消磨,他能比玄奘讀得還認真。
莊凡心靜心畫畫,抬頭瞄見雜志頁上繽紛靚麗的搭配,再瞅一眼顧拙凝神細看的表情,不禁邊畫邊笑。
最后一款妝容看完,顧拙又從第一款重看一遍,依然沒看出每一款之間有什么區(qū)別。他悵然若失地合上雜志,一小時到了,莊凡心說:“休息十分鐘吧?!?
顧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抱肘臨窗,睥睨著外面的車流和行人。莊凡心倒杯水端來,立在一旁,陽光逐漸變得強烈,他輕輕拉上了窗簾。
“是不是很難捱?”
“還行,就是無聊。”顧拙說,“給我找點東西看?”
莊凡心去翻書包,但他沒帶什么書,只帶著兩套作業(yè)卷,想著抽空再研究一下未解出的題。誰知正合顧拙的心意,思考題目很消耗工夫。
休息過后,顧拙坐好繼續(xù)當模特,手上拿著莊凡心的物理卷子和化學(xué)卷子。他那份還沒做,于是從第一道開始慢慢地看,過程中從小桌上拾一支鉛筆,把莊凡心做錯的題目圈起來。
看到空白的壓軸題,顧拙粗略地寫下幾道關(guān)鍵的式子,兩份試卷看完,不知不覺過去一個多鐘頭,他有點累,靠著椅背微微放空。
他似乎已經(jīng)習慣這副狀態(tài),面對其他人投來的目光也不覺得別扭,反而能夠平靜淡然地回視。但他對別人沒有興趣,只直直地望向莊凡心。
對方穿著斑駁的圍裙,和他們第一天見面時一樣。
莊凡心在畫布上涂抹一筆,抬頭對上顧拙看他的眼神,于是輕輕一笑,斂目畫上片刻,再抬頭時,發(fā)覺顧拙依舊望向這邊。
幾個來回后,他確定顧拙在盯著他看。
莊凡心捏緊筆桿,接下來的筆畫卻有些失了力道,他停下,猶猶豫豫地回望過去。薄紗窗簾遮蔽不住正午的陽光,朦朧的淺金色透下來,籠罩在顧拙的雙肩。
顧拙放松地倚著一邊扶手,手上握著試卷,一雙長腿許是屈得酸麻,朝前伸出一截。他的嘴角沒有揚起絲毫,但望著莊凡心的眼睛中藏著幾分笑意。
到休息時間了,大家伸伸懶腰,商量著中午吃點什么,莊凡心仍端著調(diào)色盤,等其他人陸續(xù)離開,房間只剩他和顧拙兩個。
莊凡心仿似夢醒,擱下手頭的物件兒,解下圍裙,然后踱至小沙發(fā)跟前。他莫名忸怩,沒話找話:“累不累?”
“有點?!鳖欁具f上卷子,“判好了。”
莊凡心捏住另一頭,顧拙卻沒松手,逗趣似的和他拉扯一下。他終于忍不住問:“你剛才為什么看我?”
顧拙理直氣壯:“別人我又不認識?!?
這話叫人無法反駁,突然顧拙一用力拽著莊凡心挪近半步,近到蹭住彼此的膝蓋。他仰起臉看著莊凡心:“那你為什么看我?”
不看怎么畫,莊凡心卻低著頭,支支吾吾答不出個所以然。
顧拙也不逼問,他忽然想起一首老歌里的詞——靜默亦似歌,那感覺像詩,甜蜜是眼中的癡癡意。
也許這是未來做夢也會記起的一串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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