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帳篷的空地上,地處偏僻,附近沒有來往的人,唯有荒草灌木,風(fēng)吹過,枝葉搖晃,聲響很大。
梁之瓊和澎于秋面對面站著。
澎于秋收斂了平時的吊兒郎當(dāng),神情嚴(yán)肅、冷峻,臉色頗為陰沉,陽光打落下來,光與影在他俊朗的臉上呈現(xiàn)出明顯分界線,暗處陰冷嚴(yán)峻,明處強硬堅決。
對面,梁之瓊眼神緊緊盯著他,不再是先前的張揚跋扈,漂亮的臉蛋上滿是委屈,淺褐色的眼眸染了層濕潤,可憐巴巴的,又透著幾分執(zhí)著,死撐著不肯退縮。
“我不道歉!”
梁之瓊堅定地表態(tài),雙手緊緊攥著衣袖。
見她這模樣,澎于秋哭笑不得。
自己做錯了事,被訓(xùn)幾句、讓她認(rèn)個錯,她還委屈了?
澎于秋咬牙,“梁之瓊,你還小嗎?”
“……”
梁之瓊抿著唇,眼睛透亮,卻不說話。
“淘汰還是道歉,選一個?!迸煊谇锇櫫税櫭?。
“我不道歉!”
梁之瓊一字一頓地重復(fù)先前的話。
澎于秋被她氣笑了,點頭道,“行,那就是淘汰了。”
梁之瓊急了,眼看著澎于秋要走,立即張開手擋住他,委屈道:“我考核是合格的,你能淘汰我!”
“梁之瓊,”澎于秋頓了頓,抬起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按你這意思,是要讓我走嗎?”
“我沒有?!?
梁之瓊急忙解釋。
“行,那你是怎么個意思?”澎于秋擰眉問。
“我……”
梁之瓊張了張口,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就是不想賠禮道歉而已,澎于秋就找別的法子來逼她。
明知道她不想被淘汰,明知道她是沖著他來的,也不可能讓他走。
“怎么,不會說話了?”
澎于秋手指微微彎曲,敲了敲她的腦袋。
用了點力,梁之瓊疼得兩道柳眉蹙起來,愈發(fā)地委屈了。
“把被子疊的那么好的都是變態(tài)?!绷褐偛桓市牡?。
澎于秋笑了,“疊成你那樣的,那叫四肢殘廢?!?
“你……”
梁之瓊咬了咬唇。
如果他不是澎于秋,她非得跟他打起來。
憋了口悶氣,梁之瓊不高興道:“你干嘛要幫她說話?!?
“難不成我要幫你助紂為虐?”澎于秋再一次敲了下她的腦袋。
又是敲得同樣的地方。
疼得很。
梁之瓊抬手摸著腦袋,往后退了一步,略帶怨氣地瞪著澎于秋。
“我昨天跟你說什么來著,把你的大小姐脾氣收斂收斂,你以為這是什么地方,欺負戰(zhàn)友算什么本事,頂撞教官很了不起嗎?”
說著,澎于秋再次抬手,想敲她。
然而,手剛伸到半空,抱著頭的梁之瓊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眼巴巴地盯著他,可憐的不像話。
跟在外人面前張揚跋扈的模樣,判若兩人。
澎于秋頓了頓,將手收了回來,繼續(xù)教訓(xùn),“說,知道自己錯了嗎?”
“知道了。”梁之瓊勉強認(rèn)錯。
“道不道歉?”
“……道歉?!?
“以后還做不做這樣的事了?”
提及這個,梁之瓊將手放下來,挺直腰桿,不服氣道:“這個要看情況?!?
先前見她態(tài)度還行,澎于秋的氣剛消了點兒,一見她又強硬起來,澎于秋真來了氣,“怎么,你還想把欺負戰(zhàn)友當(dāng)做你軍旅生涯的偉大目標(biāo)了?”
“那倒沒有,”梁之瓊搖了搖頭,義正辭道,“我軍旅生涯的偉大目標(biāo)是搞定你?!?
澎于秋被她氣得咬牙,“你還挺能說的。”
“本來就是嘛……”梁之瓊撇了撇嘴。
“還說?”澎于秋眉宇間多出些許怒氣。
“不說了。”
梁之瓊立馬規(guī)矩、老實了,腰桿挺得筆直,差點兒沒跟澎于秋端正地敬個軍禮。
澎于秋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不要跟這小丫頭片子計較。
“現(xiàn)在,去找墨上筠,道歉?!迸煊谇锩畹馈?
“我還沒吃飯呢?!绷褐?cè)鰦傻馈?
“晚了,”澎于秋看了眼腕表,沒好氣回她,“沒飯吃?!?
“……”梁之瓊想了想,上前一步,雙手揪住澎于秋的衣袖,遲疑道,“那,你陪我去?!?
她活了二十二年,記憶中,還沒跟人說過幾次“對不起”呢。
更何況,那少數(shù)的幾次,基本都是跟澎于秋說的。
澎于秋低下頭,拍開她的手,淡淡道:“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梁之瓊手一疼,縮了回去,氣惱地瞪著他。
澎于秋卻沒管她,視線一收,繞過她,走了。
離開,連頭都不回一下。
梁之瓊氣得在原地直跺腳。
*
吃過飯,墨上筠洗了飯盒,同燕歸往回走的時候,被牧程給攔住。
“怎么?”
墨上筠挑了下眉。
“隊長……閻教官說,從明天開始,由你檢查7號帳篷的內(nèi)務(wù),時間定在上午七點半?!闭f到這兒,牧程做賊心虛,又自己補充道,“因為內(nèi)務(wù)的情況有所變動,澎教官負責(zé)男兵內(nèi)務(wù),季教官負責(zé)女兵內(nèi)務(wù),正好季教官住你們7號帳篷,所以為了避嫌,要選其他人來檢查,閻教官覺得你很合適。”
“哦?!?
墨上筠云淡風(fēng)輕地應(yīng)了,未曾流露出半分驚訝神情。
“還有,”牧程道,“隊長說,晚上七點開會,在會議帳篷。”
“行。”
墨上筠爽快道。
說話時一直關(guān)注著墨上筠,卻沒有見到半點驚喜、驚訝,牧程內(nèi)心著實失望得很,通知完就懨懨地走了。
他前腳剛走,燕歸就聒噪起來。
“墨墨,我怎么覺得,那姓閻的教官,是故意在幫你呢?”
“你的錯覺。”墨上筠斜眼看他。
“這是直覺?!毖鄽w強調(diào)。
走了一段路,燕歸一路都在“正確合理”的分析,墨上筠揉著耳朵,朝燕歸提醒道,“你該回去了。”
燕歸看了眼時間,非常隨意道,“時間還早,不急。”
“我要午睡?!蹦象薏痪o不慢地道。
“那……”燕歸的失望之情溢于表,“好吧?!?
末了,他還依依不舍道:“我下午再來找你?!?
墨上筠懶得理他,拎著飯盒事先走人。
繼續(xù)待下去,燕歸就“下午見面”的話題,都能跟她扯上兩個小時。
對于他的話嘮技能,墨上筠還是很服氣的。
……
7號帳篷。
墨上筠剛走近,就見帳篷外的梁之瓊,神情極其不爽,在門簾外走來走去的。
一注意到墨上筠,梁之瓊頓時停下腳步,滿是防備地盯著她,張口,“墨……”
墨什么來著?
話到嘴邊,梁之瓊把名字給忘了。
墨上筠仿佛不知道她有叫自己的意思,大步流星地往前,有繞過她進門的架勢。
“哎,你等等。”
眼見著她走過身邊,梁之瓊出聲,抬手就去抓墨上筠的手腕。
墨上筠側(cè)過身,輕而易舉地避開她的動作。
手抓了個空,梁之瓊暴脾氣又上來了,剛想發(fā)火,卻想到澎于秋的訓(xùn)話,雖有不甘,但也沒發(fā)作。
她收回了手。
然后,抬眼看著墨上筠,極不情愿道:“被子的事,我道個歉。”
偏過身,墨上筠正面朝向她,一手拎著飯盒,一手放到褲兜里,閑閑地點頭,“嗯?!?
見墨上筠這云淡風(fēng)輕的態(tài)度,梁之瓊心情有點堵,語氣僵硬道,“那就這樣?!?
說完,轉(zhuǎn)身想進門。
“等等?!蹦象藿凶∷?,聲音清冷。
“做什么?”
停下步伐,梁之瓊不耐煩地問。
墨上筠冷冷看她,反問,“不是道歉嗎?”
梁之瓊一頓,有些莫名其妙,“我剛不是說了嗎?”
不僅自己道了歉,而且她也接受了。
還糾纏個什么勁?
與此同時,林琦和郁一潼也散步回來,正巧碰見了剛剛那一幕。
林琦忽的笑了一下,出聲提醒道:“我記得道歉,得說‘對不起’?!?
梁之瓊心頭一怒。
下意識想要發(fā)飆,可一想到澎于秋,便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如果讓澎于秋知道,自己答應(yīng)的事沒有辦到,那——
垂落的雙手緊握拳頭,梁之瓊面色僵硬,看著墨上筠,微微抬了抬下巴,依舊是高傲張揚地神態(tài)。
她毫無誠意道:“行,對不起咯。”
林琦和郁一潼互看了一眼。
這樣的對不起,還不如不說。
林琦下意識看向墨上筠,等待著墨上筠接下來的反應(yīng)。
在偵察營,墨上筠能輕而易舉將人制服,但當(dāng)時她是副連長,能以軍銜和職位碾壓,而且,營里沒有梁之瓊這樣的刺頭兵。
換句話說,墨上筠當(dāng)時的阻礙沒有這么大。
眼下,難得有一個人能不把墨上筠放在眼里,且有膽量跟墨上筠叫囂。
說實話,林琦還挺期待的。
然而,墨上筠卻沒有任何表情,神情淡淡的,見不到半分怒氣。
“哦,”墨上筠輕描淡寫地應(yīng)聲,眼瞼抬了抬,待到梁之瓊放松下來時,冷不丁吐出三個字,“我拒絕?!?
我拒絕。
三個字,悠悠然砸落在地,砸在三人耳畔。
你說對不起,她可以拒絕。
于是,那一瞬,這三個字似是帶動了周邊空氣,連氣氛都凝固、沉默下來。(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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