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牡爾被殺,拓跋胤遇刺,這兩日上京皇城確實是近兩年來難得一見的暗流洶涌。有些膽子小家里有幾分產(chǎn)業(yè)的人家甚至?xí)簳r悄然離開了京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波及到了。
這年頭大家都活的不容易。
拓跋胤遇刺的事情最關(guān)心的自然是拓跋羅,雖說拓跋胤是皇子但是北晉皇也不是只有拓跋胤一個兒子,拓跋胤更不是北晉皇最寵愛最看重的兒子。拓跋羅卻只有拓跋胤這一個同母的親兄弟,從小帶大的,兄弟倆的感情本就比尋常兄弟更好幾分。更不用說,一旦拓跋胤出了什么事,對拓跋羅一系勢力來說將會是怎么樣的打擊。
“大哥?!彼幕首痈?,拓跋胤坐在榻上有些無奈地看著在房間里打轉(zhuǎn)的拓跋羅,“你能坐下來嗎?”轉(zhuǎn)得他頭都有點痛了。拓跋羅輕哼了一聲,道:“那些刺客的身份,你真的不知道?”
拓跋胤搖了搖頭道:“但是我能猜到。應(yīng)該是明王府的人。”
“哦?”
拓跋胤道:“大哥你應(yīng)該也聽說過,明王麾下有一個秘密的組織,先前我在外面見過這些人,跟昨天的刺客像是一路人?!蓖匕狭_臉色鐵青,咬牙道:“拓跋梁!他太過分了!”
拓跋胤皺眉道:“明王可能以為鐵牡爾的死是我們下的手。”
拓跋羅輕哼一聲,冷笑道:“就算他知道鐵牡爾不是我們動的手,他一樣會對你下手。你若是出了什么事,領(lǐng)兵的不就是他的女婿了么?讓一個天啟人領(lǐng)兵出征,他倒是好大的心啊。”
拓跋胤默然,拓跋羅的推測并沒有錯,百里輕鴻雖然這十年名聲不顯,但是有三年前生擒謝廷澤的功勞,又是明王的女婿有明王在背后支持,這次出征討伐滄云城很可能會讓他一人獨大。即便是有所掣肘,那也是明王府自己私下的事情。
拓跋羅又忍不住開始踱步,一邊道:“明王這是想要將征討滄云城的功勞全部收入自己手里啊?!?
拓跋胤淡淡道:“大哥,滄云城未必就能打的下來?!?
聞,拓跋羅不由皺眉,看著拓跋胤道:“父皇這次是鐵了心要對付滄云城以及南征了。怎么?你覺得滄云城真有那么難對付?”
拓跋胤道:“滄云城的位置本就易守難攻,當(dāng)初能選擇這個位置扎晏鳳霄本就是個天才。這些年…我們別說是攻打滄云城了,連滄云城的邊兒都沒有人摸到過。滄云城東據(jù)險關(guān),北靠群山,南邊是靈蒼江江面最寬闊水流也最急的地方。西邊是與西秦相鄰的幾百里澤地。這樣的地方,若是一個昏聵無能的將領(lǐng)還好說,遇到晏鳳霄這樣的人…就算他想要據(jù)地為王,也不是不可能?!?
拓跋羅皺眉道:“你若是沒有把握,這次咱們就不摻和了。”打仗是要搶軍功的,如果明知道是一敗涂地那還去做什么?拓跋胤和晏鳳霄交手過幾次,都沒占到什么便宜,若是再敗給了晏鳳霄,對拓跋胤的名聲有礙。
拓跋胤搖了搖頭道:“不,我要去。”
拓跋羅蹙眉道:“四弟,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拓跋胤道:“大哥,我心里有數(shù)。晏鳳霄占著地利,我們占著兵馬優(yōu)勢,這次誰也不吃虧。我要跟晏鳳霄公平的交手一次?!?
看著拓跋胤堅定地神色,拓跋羅只得無奈地嘆了口氣,道:“千萬要小心?!?
拓跋胤淡淡地點了點頭,“大哥來找我,不是單為了說這件事吧?”
拓跋羅這才想來自己的正事,拍了拍腦門道:“四弟你手里可有什么高手能用?”拓跋胤道:“大哥,你不會是想要報復(fù)明王吧?這不妥?!蓖匕狭_沒好氣地道:“我是這么不知道輕重的人么?你遇刺的事情和明王有關(guān)我已經(jīng)稟告父皇了。不過…動不了明王,咱們還能動一動別的地方?!?
“嗯?”
拓跋羅道:“黑市,四弟可知道?!?
拓跋胤垂眸道:“知道,我去過?!?
拓跋羅有些驚訝,“你去過?”
拓跋胤點頭道:“去買了點東西,那地方跟明王府有關(guān)?”
拓跋羅沉聲道:“那地方現(xiàn)在就掌握在明王手里,我一直就奇怪,拓跋梁哪里來的那么多錢養(yǎng)私軍,君無歡可不是善財童子?!蓖匕县烦了剂似?,道:“我手里確實有一些人能用的,但是跟明王府比起來只怕還是不足。大哥若是要對黑市動手的話,最好不要用這些人。”
“四弟有什么想法?”拓跋羅問道。
拓跋胤道:“大哥不如先稟告父皇,然后直接帶兵將那地方抄了便是。那種地方,本就不該存在?!?
拓跋羅蹙眉,有些猶豫。拓跋胤嘆了口氣,道:“大哥也對那個地方有興趣?”
拓跋羅有些無奈,走到拓跋胤身邊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四弟,不僅拓跋梁需要錢,咱們也需要啊?!比缃裾f起來他身為父皇最倚重的大皇子風(fēng)光得意,但其實是被迫成為了所有人的眼中釘卻什么好處都沒撈著。有時候拓跋羅都有些懷疑,是不是他父皇故意將他推出來做擋箭牌的。
拓跋胤沉默了半晌,方才摸出了一塊令牌,道:“大哥拿去吧?!?
拓跋羅接過令牌,看著弟弟眼神動容,“四弟,大哥謝你?!?
拓跋胤道:“自家兄弟,大哥不必多想。”
拓跋羅握著拓跋胤的令牌出了門,門外的陽光照得他眼睛有些疼,不由伸手擋了一下光。不遠處,四皇子妃帶著人走了過來,手里還端著一碗不知是藥還是補湯的東西。
“大哥?!?
“弟妹?!蓖匕狭_微微瞇眼,看了一眼四皇子妃手里的東西,勸道:“四弟受了傷,心情大約不太好。四弟妹若是有時間,還是好好照顧孩子吧?!毕轮?,讓四皇子妃不要去打擾拓跋胤。
對于這個弟妹,拓跋胤也很是頭疼。當(dāng)初好好的皇子妃不當(dāng),非要去招惹那個天啟公主。以天啟和北晉如今的關(guān)系,那公主在北晉的地位還比不上最卑微的侍妾,哪怕是真的生了孩子也改變不了地位卑下,就算四弟寵著一些又能怎么樣?難道還能翻上天把你這個皇子妃給踢下去?你若一定容不下她,直接賜死了也就罷了,還自作聰明的送回浣衣苑。讓她死的那樣凄慘又難堪,別說是拓跋胤,就算拓跋羅自己遇上這種女人也容不下她。
四皇子妃有些不甘心地咬了咬唇角,道:“大哥,王爺傷得不輕,我煮了一些補品給王爺……”
拓跋羅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自己心里有數(shù)最好?!?
說罷也不再理會四皇子妃,快步走了出去。四皇子妃轉(zhuǎn)身看著拓跋羅離開的背影,緊咬著唇角眼底不由流露出幾分怨恨。所有人都怪她,不就是死了一個天啟女人么?又不是她親手殺的!這三年,她過的還不夠凄慘么?
君府
君無歡有些懶洋洋地靠在一張?zhí)梢卫锩骈]目養(yǎng)神,一件狐裘蓋在他身上只露出了一張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容顏。
“公子。”文虎在門外躬身稟告。
君無歡慢慢睜開了眼睛,淡淡道:“何事?”
“大皇子來了。”文虎道。君無歡慢慢坐起身來道:“就是我病了,不見客?!?
文虎一怔,遲疑地看著君無歡,君無歡淡淡一笑道:“去吧?!?
“是,公子。”文虎當(dāng)下也不再多,飛快地轉(zhuǎn)身去回拓跋羅了。
君無歡從躺椅上站起身來,隨手將身上的狐裘扔在了躺椅上。一襲有些單薄的白衣襯得他越發(fā)身形消瘦修長如竹。
“公子?!币粋€人影出現(xiàn)在了門口,來人穿著一身與君府所有的仆從一般無二的衣衫,只是連臉上卻顯得十分僵硬,只要走進了一些就能看出來是明顯的易容過的假臉。但是這人和君無歡顯然都不在意,君無歡道:“進來說話?!?
那人起身走進了花廳,君無歡一揮袖一道勁力掃出大門在他身后被關(guān)了起來。
房間里頓時有些陰暗起來,君無歡走到主位上最下,隨手打開了放在桌上的一個盒子,淡淡地光暈從盒子里流出,那是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君無歡看著下面的人,問道:“拓跋梁想要干什么?”
那人垂首聲音低啞難辨,“回公子,拓跋梁打算趁著拓跋興業(yè)不在京城,起兵奪位?!?
君無歡微微蹙眉,“他想當(dāng)皇帝想瘋了么?”
那人搖頭道:“拓跋梁麾下本就擁護者眾,北晉皇想要立大皇子為太子的事情只怕引起了不少貊族舊權(quán)貴的不滿。而且,南宮國師似乎也有意幫助明王。如今拓跋興業(yè)不在,拓跋梁這邊有百里輕鴻,南宮御月,若是再加上公子的話,強行奪宮并非不可成之事?!?
君無歡微微垂眸,道:“特別是,現(xiàn)在拓跋胤還受了傷?!?
那人沉默地點了點頭。
君無歡問道:“拓跋梁為何會突然想要強行奪位?最近受了什么刺激了?”
那人楞了一下,“公子…不是也打算助拓跋梁奪位么?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君無歡漫不經(jīng)心地摩挲著指腹道:“倒也沒什么不妥,只是…太順利了一些,讓我有些意外罷了。拓跋梁都忍了這么多年了,我還以為說動他需要花一些功夫。”
那人笑道:“拓跋梁如今自以為掌控住了公子,他原本就實力強盛,如今有了公子鼎力相助又有人替他牽制拓跋興業(yè),想必是覺得沒有后顧之憂了吧?聽聞北晉皇今日身體欠佳,若是北晉皇強行傳位給大皇子,只怕是不好收拾。別的不說,北晉皇身邊的人還有拓跋大將軍肯定會支持大皇子的。”
君無歡點了點頭,道:“拓跋羅這兩日會對黑市動手,你們助他一臂之力吧。”
“公子的意思是……”
君無歡淡淡道:“既然拓跋梁這么想要凌霄商行相助,那何妨讓他再倚重一些?!?
那人了然,點頭道:“公子說的是,不過…拓跋梁近日暗中在接觸北晉幾個較大的商戶。其中阜陵王家已經(jīng)將嫡女送入上京,拓跋梁準備讓她做明王府大公子的側(cè)妃?!?
“意料之中?!本裏o歡不以為意,“若是讓凌霄商行一家獨大,拓跋梁自然不會放心的。若是不出意外,他會挑選幾家商戶來扶持,以便將來與我抗衡?!?
“咱們不管么?”
“不管?!本裏o歡道:“等這次的事情完了,上京的一切送給他又何妨?只要他吞得下去。你去吧,記住了,一定要助拓跋羅搶下黑市。若是搶不了,就毀掉?!?
“是,公子。屬下告退。”
拓跋羅在君家吃了個閉門羹之后并沒有覺得動怒,事實上來之前他就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了。之所以還親自上門這一趟,不過是為了確定一下罷了。早前有人看到君無歡拜訪明王府,在明王府至少盤桓了一個多時辰。離開的時候身邊還多了一個黑色的木箱子。雖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但是以君無歡如今的身份能讓他看得上眼的東西絕對不多。
因此,拓跋羅不得不有些不好的預(yù)感和推測了。如今果然…前些日子還對他以禮相待的君無歡,這次直接拒絕了見他。
拓跋羅垂眸思索了片刻,仿佛道:“去武安郡主府?!?
拓跋羅到的時候楚凌正在看書,聽說大皇子求見楚凌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還是讓人請他到花廳用茶。
隨手將手中的書卷放在一邊桌上,楚凌換了一身衣服才前往大廳見客。
“大皇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見諒?!背枳哌M花廳含笑道。拓跋羅笑道:“是我打擾郡主了才是?!?
楚凌坐了下來,看著拓跋羅有些好奇地道:“大皇子日理萬機,按理說沒事是不會來我這寒舍的?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拓跋羅道:“倒是沒有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小事想要請郡主幫忙?!?
“請說?!背璧溃骸叭羰橇λ芗?,必不推辭?!?
拓跋羅笑道:“不知郡主可還記得前幾日在下說起的那個地方。”
楚凌莞爾一笑,道:“自然記得,怎么,大皇子要邀請我一起去見識一番?”
拓跋羅道:“確實要見識一番,就是不知道郡主有沒有興趣?!?
楚凌道:“我這個人雖然平時不愛走動,但是好奇心還是有幾分的,若是大皇子相邀自然是要去的?!?
拓跋羅看著楚凌,問道:“如果,在下是想要請郡主相助,剿滅這個地方呢?”
楚凌一愣,“大皇子這話……”
拓跋羅笑道:“郡主不必擔(dān)心,我既然說了這話自然也不怕傳出去。當(dāng)然…能不傳出去自然是最好了,在下信得過郡主和拓跋將軍的人品?!背鑷@了口氣道:“這種事情,大皇子找我還不如找君無歡。據(jù)我所知,你們交情不是還不錯么?”
拓跋羅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道:“郡主還不知道么,君公子如今…只怕是更明王府關(guān)系更不錯了。”
“怎么會?我可沒有聽說這個消息?!背栌行┮馔獾氐馈?
拓跋羅道:“應(yīng)該很快,整個京城的人都會聽說了?!?
楚凌蹙眉,有些擔(dān)心地道:“若是如此,陛下那里……”拓跋羅搖搖頭,“君公子這么做總是有他的理由的?!?
楚凌看著拓跋羅道:“既然如此,大皇子為何還會來找我?你也知道我跟君無歡是有婚約的?!?
拓跋羅笑道:“兩位不是還沒有成婚么?更何況,就算在下信不過郡主,也是信得過大將軍的。在郡主眼中,難道君無歡這個未婚夫比大將軍這個師父還重要?”
楚凌垂眸,心里略有些心虛。她未必覺得君無歡比拓跋興業(yè)重要,但是她做的事卻實實在在都是在幫著君無歡的。說到底還是……道不同。
拓跋羅看著楚凌道:“在下也知道郡主和君公子的婚事原本就有些…自然不會將兩位混為一談。君公子向著誰是他自己的事,在下卻是以私交請郡主相助?!?
楚凌想了想道:“這件事我會跟君無歡確定的,不過黑市的事情我可以答應(yīng)你,到時候如果需要我會幫忙?!?
“多謝郡主?!蓖匕狭_滿意地拱手笑道。
楚凌淡淡道:“不必謝,那黑市是什么我也聽說過一些,我不喜歡那個地方,助大皇子一臂之力也沒什么。這與君無歡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