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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青花罐,龍走紋(2)

若是換了別人這么說,我也許就信了。但對方是藥不然,這話就得反著聽了。

藥不然見我沉默不語,沖柳成絳抬了抬下巴。柳成絳冷哼一聲,讓龍王搬進(jìn)一樣?xùn)|西。這東西我們都熟,居然是尹銀匠在紹興用的那個工作臺。

尹鴻沒料到他們把它也搬過來了,快走兩步,用手去撫摸臺面的凹痕,有些激動。我看到在工作臺旁邊還搭著一卷黑褐色的牛皮,那是我爺爺轉(zhuǎn)贈藥慎行的海底針,也在這里了。

柳成絳道:“尹老師,也不知道您什么工具稱手,我就自作主張,從鋪?zhàn)永锝o您運(yùn)來了?!币檶Υ瞬恢每煞?,輕輕摩挲著工作臺的每一個凹凸,仿佛一摸到它才有安全感。

他打了一個響指,龍王又搬進(jìn)來一件瓷器。我一看見這東西,心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

這,又是一個青花人物蓋罐!

它的大小、形制,和我見過的“三顧茅廬”罐并無二致,只是紋飾不同。正中坐著一位戎裝大將,左手扶案,右手捋髯,不怒自威。旁邊一位軍士打起一個旗幌,上書“周亞夫”三字。還有一匹西域駿馬系在樹邊。除了這些主要造像,裝飾用的柳樹、卷草、祥云、碎花等物,風(fēng)格和其他二罐如出一轍。

看來這就是五罐中的第三件——“周亞夫屯兵細(xì)柳營”。不過比起“三顧茅廬”的儒雅之氣,這個罐子更顯得威嚴(yán)肅殺。

藥不然道:“汪先生別拘束,隨便看看?!甭犃怂脑?,我走到罐前,用手摩挲了一陣。無論釉面手感還是青花色澤都極舒服,蘇料錫光也很清晰,是件大開門的真品。我蹲下身子去,湊近罐邊仔細(xì)端詳。果然,在周亞夫的手肘處,也有一道不易發(fā)現(xiàn)的白口。

這說明,“細(xì)柳營”罐子的釉囊衣同樣也被打開過,然后被封起。

柳成絳道:“尹老師,這次請您過來,主要目的就是希望您亮亮絕活,把這條白口重新開封,看看里面有什么東西?!?

前面說了,釉囊衣的大小沒法藏實(shí)物,但適合留下文字信息。也就是說,就算之前有人開啟過,只要不故意損毀,信息說不定還留著。

尹鴻看看我,我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可以開。

他抱起“細(xì)柳營”來到工作臺前,輕輕擱下。他掃了一眼,說還缺乙炔噴燈和幾種原料。

這個作坊很大,儲存的物資很豐富。柳成絳一聲吩咐,十幾分鐘就備齊了。尹鴻略作處理,攤開海底針,對著瓷罐又一次施展出“飛橋登仙”。龍王在對面還架起了一個小攝像機(jī),打算把這些錄下來。

尹鴻對這個并不介意。有些東西,就算你看一萬遍錄像,也是學(xué)不會的。我看過一個新聞,川劇變臉去美國訪問,美國人拿高速攝像機(jī)拍下來,一幀一幀分析,但沒用,眼睛看見手速也跟不上。

隨著幾聲清脆的瓷面敲擊聲,尹鴻正式開始了操作。一瞬間,那個威風(fēng)八面的老藝人又回來了。

他的技法依然那么流暢,手法眼花繚亂。一個人潛心一輩子,只鉆研一件事,就是這種完美境界。我雖未見過其他人,但估計(jì)藥慎行、尹念舊甚至尹田的水平,絕無尹鴻這么高超。他們接觸的世界太龐雜了,想法太多,缺少尹鴻這個強(qiáng)迫癥的至純至粹。

不光是我,就連柳成絳、藥不然和龍王都面露凜然。他們?nèi)齻€都是第一次見到,在這神乎其神的手法面前,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敬畏之心。“飛橋登仙”太漂亮了,不光是使用功能,視覺效果也極其漂亮,尹鴻雙手往復(fù),飄逸如仙人。難怪當(dāng)年尹田每次施展,京城王公貴族都相邀來看,這就是所謂“匠人之道”的極致了吧。

大約半小時后。尹鴻猛然停手,雙臂下垂,關(guān)掉噴燈,倒退三步,整個人疲憊不堪:“得了?!?

藥不然帶頭,教室里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連柳成絳都不輕不重地鼓了幾下。我忽然想起來,尹家似乎有祖訓(xùn),說施展“飛橋登仙”不可超過大衍之?dāng)?shù),否則有詛咒加身。不知這是尹鴻第幾次施展了。

不過這時候大家的關(guān)注點(diǎn)不在他,而在細(xì)柳營的瓷罐。那瓷罐上的白口四周,已經(jīng)被挖開了大大一片,露出里面一層層細(xì)膩的胎質(zhì),好像一個人的腹部被劃開一個刀口再用牽引鉤拉開似的。

這個開口,不是簡單地刨開釉面,而是一層一層刮開,刮開好幾層外皮之后露出中間的胎體。你想,瓷罐本身就又薄又脆,要刮去一半,還不能漏不能透,難度得有多大?尹鴻跟我說過,這是“飛橋登仙”反向操作的一個用法,也是一門神技。這活只能焗瓷匠干,他們常年給瓷上鉆研鉚釘,深悉瓷性,才能達(dá)到這樣的效果。

按說瓷內(nèi)胎應(yīng)該是一片乳白色,碎瓷片的斷茬顏色。但在“細(xì)柳營”被刮開的瓷口里,白質(zhì)里卻摻著一些黑線條。它們的排列很有規(guī)律,不像是胎土誤摻雜質(zhì),更似有意為之。

眾人看了一圈,不明其意。尹鴻說拿張紙來,要竹紙,最好是新昌的元書熟紙。新昌是紹興附近的一個縣,以竹紙而出名。柳成絳低聲詢問了幾句,說:“新昌紙沒有,長汀的玉扣紙行嗎?”尹鴻不滿地晃了晃大腦袋,說湊合吧,可以試試。

龍王很快捧來好幾張淡赭色的宣紙。尹鴻撕下一小條,隨手用我面前的茶碗濡濕,然后貼在瓷口里面。海底針里有一件平頭小鏟,尹鴻用它往紙上一抹,貼得非常平,沒有一絲翹起,多余的紙邊全撕掉了。

這有點(diǎn)拓碑的意思了。過不多時,尹鴻雙手一掀,把紙扯下來,小心地保持著褶皺形狀,把它擱到工作臺上。

這個瓷口被層層刮開,邊緣部分有如一道凹凸不平的長坡。黑條散布在高度不同的坡面。也就是說,這些黑色標(biāo)記不是一個平面圖,是三維的,沒法直接用相機(jī)或紙拓下來。只有用紙把標(biāo)記帶著曲度全復(fù)制下來,變成一個立體紙型,才能窺得全貌。

尹鴻之所以用元書熟竹紙,是因?yàn)樗募堎|(zhì)剛,曲折后會留下痕跡,用來寫字可能不如別的紙類,但做紙型最適合不過。

尹鴻嘆道:“燒這瓷器的人,可真是個天才。如此精致的釉囊衣,我都是第一次見到。”藥不然眼神一閃:“莫非,這是龍走紋?”尹鴻點(diǎn)頭。

我在《玄瓷成鑒》里看到過。龍走紋是早已失傳的一種瓷器燒制法。匠人在塑形時不是捏制,而是用密度不同的黏土,一層一層糊上去。在其中一層或幾層摻入金屬線或礦物顆粒,謂之“龍走”。龍走排列成特定的圖形或文字,然后外涂重釉。這樣一來,因?yàn)槊芏炔煌善魈ンw燒制出來也是分層的,刮開外面幾層,就能看到里面留下的文字。

龍走紋,是實(shí)現(xiàn)釉囊衣的先決條件,特別適合給一些隱秘之事留底。之前尹鴻講的那個明代奪家產(chǎn)的故事,就是一例。

“細(xì)柳營”瓷罐高明之處在于,燒制匠人不是只埋于一層,而是在不同層的不同位置都埋有龍走,只有用紙把整個結(jié)構(gòu)都取出紙型,才能看出整條龍走的脈絡(luò),讀取信息。這就像是看風(fēng)水找龍脈,光在平面地圖上,看不出個所以然,非得親身登高望遠(yuǎn),才能把山川高低走勢盡收眼底,然后才能尋砂探穴。

尹鴻嘆息道:“這個白口之前被人刮開過一次,又涂釉回填。我是循著前人痕跡,才僥幸重現(xiàn)了龍走。之前那位前輩,憑直覺和經(jīng)驗(yàn)就能刮出釉底龍走,可比我要厲害多啦。”

柳成絳忍不住道:“那么這里面藏的,到底是什么?”

這個問題,代表了教室內(nèi)所有人的心聲??梢檯s搖了搖頭:“我只能把東西取出來,至于是什么,就不是我所能理解的了?!?

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在了那竹紙上面。那張竹紙似是被人隨手揉爛成一團(tuán),褶皺層疊有如山巒起伏,那些黑點(diǎn)黑線分布在上面,構(gòu)成了一幅玄妙的點(diǎn)墨作品。

這時龍王走過去,把其他人都趕開。柳成絳伸手把紙型拿出,從不同角度反復(fù)觀察,眉頭卻是一皺。

看柳成絳的神情,似乎也沒看懂說的什么意思。不過他舍不得拿出來讓大家參詳討論,這是細(xì)柳營的東西,自然得對別人——尤其是對藥不然保密。

柳成絳看看我,我既然宣稱知道白口背后的秘密,眼下正用得著。他把我扯到一旁,拿出紙型給我看。我捧著紙型挑了一個合適的角度,終于看到這些黑點(diǎn)聚合成了一句話:“雞籠開洋用甲卯針六更?!?

每一個漢字我都認(rèn)識,但湊到一起,卻如同天書一般。雞籠是什么?甲卯針六更,似乎是什么行經(jīng)拔脈的手法??偛粫鋫b小說似的,五罐里藏著一部武功秘籍吧?

柳成絳問我什么意思,我哪知道,只得搖搖頭:“這東西殘缺不全,殆不可解?!?

柳成絳也不著惱,合掌一笑:“汪先生手里,不是還有另外一片瓷片么?一句不懂,兩句總該能看明白了,我也就能對老板有個交代了?!?

誰都聽得出來,柳成絳這是在強(qiáng)調(diào)自己的功勞,暗示藥不然只是過來看看,什么力氣都沒出。藥不然遠(yuǎn)遠(yuǎn)站著,依舊笑意盈盈,不以為意。

不過他一語倒提醒我了,我手里還有一片“三顧茅廬”的碎瓷(當(dāng)然,他們以為是“焚香拜月”),如果也依法刮開,取出紙型,提出另外一句,合在一起說不定就能讀懂了。

這瓷片此時就在我身上,反正我如今被軟禁于此,他們也就不著急收繳。

這時尹鴻活動了一下手腕,咳嗽了一聲:“‘飛橋登仙’對精力消耗太大,按規(guī)矩每旬才能施展一次。我昨日在鋪?zhàn)永镉眠^,今日又用了一次,已經(jīng)到極限了。”

柳成絳道:“眼下只差這么一片,尹老師破例加個班唄?”尹鴻斜眼看了他一下:“若要開出這個釉囊中的龍走紋,下手必須極穩(wěn)。差之分毫,刮錯一層,可能整個布局就毀了。”說完他伸出雙手。

手背青筋綻露,指頭微微發(fā)抖,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微妙的灰色,顯然已耗盡了力量。

技術(shù)方面尹鴻是最大的權(quán)威,既然他都這么說了,柳成絳也不敢堅(jiān)持。他想了想道:“那再讓您休息三天,不能再多了?!?

今天的活動,就這么結(jié)束了。柳成絳把那張宣紙小心翼翼抹上定型膠水,挪到一個玻璃罩子里,讓龍王搬走,生怕藥不然覬覦。至于那尊細(xì)柳營的青花罐,柳成絳居然沒提修補(bǔ)的事,可見他全副心思都在龍走紋上了。

結(jié)果這件貴重的青花瓷罐,就這么敞著一個大大的傷口,立在教室里,有若一具解剖完的尸體。真是暴殄天物。

我和尹鴻被照舊帶回到三樓,大門一鎖,繼續(xù)軟禁。一進(jìn)房間,尹鴻長出一口氣,一離開工作臺,就恢復(fù)膽小怕事的樣子了。他怯怯地對我說:“今天我可都按你說的做了,拖延三天夠嗎?”我說:“放心好了,一切都在咱們的掌握之中。你繼續(xù)去準(zhǔn)備吧。”尹鴻將信將疑,可他已經(jīng)被我拽得這么深,說啥后悔也晚了。

就在這時,樓梯傳來一陣腳步聲,然后有人在喊:“老汪,老汪?!蔽姨筋^出去一看,只見藥不然悠悠然然站在柵欄外,左手拿著一瓶西鳳酒,右手一只燒雞。

藥不然沒鑰匙,隔著鐵欄桿笑嘻嘻地說:“今天你們兩位辛苦了,山里條件差,給你們加點(diǎn)餐?!蔽也恢虻氖裁粗饕?,伸手把東西接過去,什么都沒說。

“老汪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哪。”他話里有話地說道。

我冷哼一聲。讓我去紹興是他的主意,然后才引發(fā)這么一連串事情。至今我也沒明白他到底圖什么,為了幫我?可他什么都不說全。為了害我?目前倒真沒看出來。

我的計(jì)劃里,本來沒有藥不然的位置。我一直在猶豫,對他這個變數(shù)該怎么用,要不要和盤托出求他配合。

這個混蛋,總在最尷尬的時候出現(xiàn)。我們隔著柵欄四目相對,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好。

藥不然依舊是那種燦爛笑容,永遠(yuǎn)沒個正形:“我想過好幾種咱們再聚的場景,可沒想過會是現(xiàn)在這樣子,你在里面,我在外面,哈哈哈。”他伸出指頭,輕佻地在鐵欄桿上彈上一彈,發(fā)出微微的顫音。

這實(shí)在是太諷刺了,折騰一圈,現(xiàn)在反倒成了我身陷牢獄他在外頭送飯的狀況。

“早晚有一天,我一定會親自把你送進(jìn)監(jiān)獄去……”我低聲恨恨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英特納雄耐爾還一定會實(shí)現(xiàn)呢?!彼幉蝗幌窈逍『⒆右粯樱缓笤掍h一轉(zhuǎn),“……你可別小看那個小白臉。他說話假模假式,對不聽話的人可從來不手軟。你看到你屋子里的瓷器了么?可都是骨灰瓷哪。”

一聽這話,一股涼氣從我的尾椎骨升到頭頂。藥不然還要繼續(xù)說,柳成絳從樓下走了上來。估計(jì)是守衛(wèi)不敢阻攔藥不然,趕緊通知他匆匆趕過來。他表情陰沉:“藥不然,你跑來這里干嗎?”

藥不然笑瞇瞇地說道:“小白啊,你這次搞得不錯。我代表老板,犒勞一下人家。”他指了指我手拎的燒雞和酒。

“別叫我小白!”柳成絳對這個外號很惱火,白眉一聳一聳的,“這是我找來的人,你別想搞什么花樣?!彼恢蛔o(hù)食的小狗一樣,對企圖接近“食盆”的人充滿警惕。

藥不然雙手一攤:“這里是你細(xì)柳營的地盤,我孤家寡人,能有什么花樣?我說小白啊,咱們只有革命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都是老朝奉的部下,何必搞山頭主義呢。我最多是提點(diǎn)建議,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你們藥家,可從來沒安過什么好心?!绷山{冷冷地駁回去。藥不然一攤手,哈哈一笑,背著手施施然走下樓梯,像極了老干部的做派——我看得出來,他一定是故意氣人的。

聽柳成絳的口氣,他和五脈之間居然還有什么淵源?

見他走了,柳成絳轉(zhuǎn)臉過來看向我:“汪先生,讓你見笑了。這家伙雖然是老板的特使,性格卻有點(diǎn)問題?!?

我必須得說,我第一次覺得柳成絳說的完全沒錯。

有了藥不然搗亂,柳成絳也不好逼迫我們太甚,燒雞和西鳳酒都留下來了。我把東西拿回去,尹鴻一看有酒,眼神發(fā)亮,拿過去給自己倒了一盅,有滋有味地喝起來。我撕開燒雞,以為里面會有什么字條,結(jié)果一無所獲——難道那家伙真的只是來送吃的?

我把燒雞丟給尹鴻,抬頭去看架子上的那一排瓷器。

我原來就覺得挺奇怪,整個屋子的裝修都很隨意,為何要特意擱一排裝飾瓷在上頭?而且瓷器形制也不統(tǒng)一,有蓮瓣碗,有八福盤,也有梅瓶和闊口杯。它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diǎn)是沒有任何紋飾,素白釉面,算是中規(guī)中矩的現(xiàn)代仿品。

不知為何,自從我聽藥不然說這是骨灰瓷后,總覺得它們的光澤折射著幾絲妖異,那釉面下涌動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骨灰瓷也叫骨瓷,不是中國原產(chǎn),而是英國人先發(fā)明的。把煅燒后的動物骨灰、瓷土和礦物溶劑混在一起燒制,可以增加瓷器的透光度,而且硬度更高,燒出來的瓷器既薄且透?,F(xiàn)在市面上的高檔生活用瓷,多是骨瓷。

但也有一種特別的骨瓷,是把人的骨灰燒入瓷中,多半是親人的,以做紀(jì)念。

黃克武為什么在香港突發(fā)心臟???因?yàn)樗?jīng)跟梅素蘭有一段私情,有個私生子。素姐把兒子骨頭燒成骨瓷水盂,當(dāng)眾還給黃克武。他受的刺激太大,結(jié)果導(dǎo)致一病不起。

想到這段公案,我再度掃視這些瓷器,心中一驚。難道說,這些骨瓷,竟是來自那些被柳成絳干掉的人?那家伙不光殺了他們,還把他們的骨殖燒成瓷器,堂而皇之地陳列于此。是為了炫耀還是為了警示我們?

看來這每一件瓷器里,都潛藏著一個冤死的魂魄。我們一進(jìn)屋,就在這些死者的俯視之下。一想到這點(diǎn),我登時不寒而栗。

柳成絳這個人,可比我想象中要狠毒多了,簡直就是個白無常,人死了都不放過。細(xì)柳營的人,果然不可小覷。

尹鴻納悶地看著我忙活,問我怎么了。我把骨瓷的事一說,尹鴻嚇得趴在地上開始嘔吐,把剛吃下去的燒雞都吐出來了,臉色慘白。

尹鴻吐完之后,仰起頭來緊張地說:“你說的援軍,真的可以到嗎?”

“三天之內(nèi),肯定可以到?!蔽尹c(diǎn)點(diǎn)頭。

“萬一到不了呢?”

“那咱們就全完蛋?!蔽铱粗娨暪竦墓耖T,平靜地回答。

“哇”的一聲,他又開始吐起來了,吐完之后,噼里啪啦的紹興臟話脫口而出,這是焦躁癥又發(fā)作了。

我無奈地把酒盅撿起來,給他重新滿上,厲聲道:“事已至此,沒有退路。你若說走了嘴,咱們現(xiàn)在就完蛋。給我喝下去!”尹鴻瞪著眼睛,嘴唇抖了抖,搶過酒盅一飲而盡。我又硬灌了他七八杯,直到他不勝酒力癱倒在床上,嘴里還兀自嘟囔著我聽不懂的方。

接下來的兩天,風(fēng)平浪靜。我們除了不能離開三樓,其他待遇都不錯。柳成絳怕藥不然對我們有影響,餐飲水平有所提高,甚至到了傍晚還允許我們下樓在附近溜達(dá)幾圈。尹鴻打死也不肯出去,一個人縮在屋里,不是罵人就是發(fā)呆,電視必須永遠(yuǎn)開著。

我則趁這個機(jī)會,去外面觀察了好幾圈,不過龍王永遠(yuǎn)緊隨其后,怕我跑掉。

龍王對我的態(tài)度始終如一,咬牙切齒,恨不得一拳砸死我。他腰里別著一把五四手槍,說只要我稍微露出要跑的意思,他就有理由把我當(dāng)場擊斃。偏偏我根本不跑,反而湊過去找他說話,讓他難受異常,一對牛眼瞪得血紅。

我發(fā)現(xiàn)龍王是個單純的打手,對古董行當(dāng)完全不熟。我提出去小樓附近的瓷窯看看,龍王大手一攔,堅(jiān)決不許,但我說去看看小樓附近的房屋,他卻不攔著。

這一片小平地附近的農(nóng)舍房屋,都是用磚砌成的,而且都是大磚頭,透著黑紅顏色,上面還有一道道的灰斑。有些磚上,居然還有閃閃發(fā)亮的釉色痕跡。到了傍晚,夕陽余光照射過來,農(nóng)舍會泛起一種奇妙的酡紅色,如同燃起熊熊的火焰,與屋子共存。

龍王大概不知道,這些農(nóng)舍用的磚,都是瓷窯磚。瓷窯溫度很高,所用磚頭耐熱性都特別好。但一個窯持續(xù)用上二三十年,磚頭會被慢慢燒脆,不堪敷用,要重新鋪設(shè)。這些廢棄磚頭,便被附近農(nóng)民拿去蓋了房子,質(zhì)量再差,也比版筑夯土的強(qiáng)。

通過觀察農(nóng)舍的窯磚,我大致能推斷出來這里的瓷窯來歷。龍王不懂這些,以為不讓我接近瓷窯就成,實(shí)在是大錯特錯。

這村里還夾雜著幾個古老瓷窯,早已廢棄,龍王對這個并不禁止,任由我看個夠。

到了第三天,我們又被請到了一樓的教室。工作臺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海底針、乙炔噴燈和若干焗料一應(yīng)俱全,和之前一模一樣。圍觀的人,還是柳成絳、藥不然、龍王那幾個。

尹鴻不斷瞪我,用眼神問我援軍在哪呢。我沒法回答,只得用手勢讓他少安毋躁。柳成絳再三催促,他無可奈何地坐到了工作臺前,開始啪嘰啪嘰按動手柄,給乙炔罐加壓。其他人都看向我,等著我把碎瓷片拿出來。

我環(huán)顧四周,卻不著急掏出來:“我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绷山{不耐煩道:“汪先生,你先把瓷片給尹老師,然后隨您說多久都成?!?

“我要說的,正是關(guān)于這枚瓷片的事?!蔽衣龡l斯理地說道,然后視線緩緩掃過眾人。

其實(shí)我的心里暗暗在著急,援軍遲遲未來,之前已拖延了三天,若是再沒動靜,只怕我的計(jì)劃就全盤落空了。

“有屁快放!”龍王催促道。

“你們難道不好奇,這‘焚香拜月’罐到底怎么落到我手里的?這來歷,可是與瓷中奧秘息息相關(guān)?!?

我故作高深,柳成絳雖然覺得不對,可一時也想不到回絕的理由。畢竟我被他們“請”過來的原因,除了身懷瓷片,還有我宣稱自己知道五罐的秘密為何。藥不然打了個圓場:“聽聽倒也無妨,權(quán)當(dāng)開場,汪先生你說吧?!?

這對我來說,可是一個艱難的考驗(yàn)。我必須請各國著名編劇上身,在眾目睽睽之下編出一個合情合理讓人信服的故事出來。

我沒別的辦法,只能搜腸刮肚,把我許家先祖的故事改頭換面,娓娓道來。我講了大概有二十分鐘,柳成絳實(shí)在忍不住,打斷我道:“汪先生,您這是在說評書吧,可否直接說重點(diǎn)?”

我說就快到了,拉拉雜雜又講了五分鐘。龍王一拍桌子,怒喝道:“你到底想說啥!趕緊他媽交出瓷片來!”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一陣引擎轟鳴。我們朝窗外看去,看到兩輛墨綠色的吉普車大搖大擺開進(jìn)來,停在小樓前面,從車上下來六七個人。

柳成絳面色一變,正要吩咐龍王去阻攔,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很快教室大門“咣”地被人推開,那些人粗魯?shù)仃J了進(jìn)來。為首的一人身材矮小,長長的臉上一片麻皮,嘴里還叼著一根雪茄。他身后幾個伙計(jì)也是惡形惡色,統(tǒng)一穿著迷彩服。冷不丁一看,還以為是特種部隊(duì)殺進(jìn)來了。

龍王反應(yīng)最快,掏出五四手槍對準(zhǔn)他們。那幾個伙計(jì)也都帶著家伙,同時掏出來對準(zhǔn)屋內(nèi),一時氣氛極為緊張。

藥不然和柳成絳卻沒動。前者笑瞇瞇的似乎啥都沒發(fā)生,柳成絳一直盯著那個小個子,眼神里有意外,有憤怒,但更多的是戰(zhàn)意昂然。就連那慘白的臉色,都染上了一點(diǎn)點(diǎn)振奮的血色。

我看了他們一眼,心中一塊石頭落地——總算是趕上了。接下來的事,可就有意思了。

柳成絳淡淡道:“歐陽穆穆,你們鬼谷子不在河南忙活,跑來我細(xì)柳營做什么?”那個叫歐陽穆穆的麻臉獰笑一聲:“小白白,這事跟你沒關(guān)系,我是來抓人的,抓了我們就走。”

“別他媽叫我這個!還有,我細(xì)柳營里,哪里有你們要的人?”

“有,就是他!”歐陽穆穆一指我,“這個姓汪的兔崽子,是我們鬼谷子的仇人,非弄死不可?!?

我一下子成了整個教室的焦點(diǎn)。尹鴻坐在工作臺前,回頭臉色煞白,眼神似乎在問:“這就是你請的援軍?”

我微微一笑——這些人,還真是我招來的。

在紹興那一晚,我給衛(wèi)輝的康主任打了一個匿名電話,說汪懷虛現(xiàn)在被細(xì)柳營掌握,要回老巢去開啟五罐,就在這幾天。

康主任既然跟老徐勾結(jié)那么深,肯定也認(rèn)識鬼谷子的其他人,會第一時間通知到他們。

無論是“汪懷虛”還是五罐,都是最能挑動鬼谷子神經(jīng)的事。他們?nèi)舻弥@個消息,一定會心急火燎來細(xì)柳營興師問罪。當(dāng)時我并不知道自己會去哪里,不過鬼谷子和細(xì)柳營同屬老朝奉,他們自然有辦法打聽出細(xì)柳營的藏身之處。

這位歐陽穆穆,想來就是鬼谷子這個山頭的老大,他們總算及時趕到了。

藥不然看我的眼神,也充滿疑惑。我沒辦法當(dāng)場跟他解釋,我把鬼谷子招來,不是因?yàn)榛钅伭?,而是想要?qū)虎吞狼、死中求活。

老朝奉手下,各個山頭彼此不服,互別苗頭。我多吸引幾股勢力來制衡柳成絳,中間才有騰挪的空間,否則一家獨(dú)大,哪有我活命的機(jī)會?

借勢不止能借友軍的,也能借仇人的。

柳成絳看了一眼我,覺得這事有點(diǎn)蹊蹺,沉聲問道:“汪先生是我的客人,他和你們結(jié)了什么梁子?”

歐陽穆穆大叫道:“衛(wèi)輝那事你聽說了吧?就是這個王八蛋害得我們損失慘重,今天不弄死他,我在道上沒法混了。”一聽這話,柳成絳冷著臉:“這是我細(xì)柳營的地盤,不是你家炕頭。你在道兒上混不下去,就跑我這兒撒潑耍賴。難道我是你家長?”

這句小便宜占得巧妙,讓柳成絳身后的人都哄笑起來,歐陽穆穆氣得鼻頭都紅了:“你媽的,你個小白臉咋說話呢?”柳成絳道:“好話你聽不懂,賴話你又不愛聽。趕緊給我滾蛋吧,別耽誤辦正事?!?

一碰上這樣的蠻漢,柳成絳也懶得談吐風(fēng)雅了。兩個人話頂話,眼看就要吵起來。我故意“撲哧”笑出聲來,這一下子歐陽穆穆更是勃然大怒,一指我:“兔崽子,你還敢樂?別以為有這個小白臉撐腰,你就能逃過此劫!老徐尸骨未寒,你今天必須得去陪他!”

我繼續(xù)挑釁道:“你說必須就必須?你是誰?。俊闭f完往龍王身后縮了縮。這一舉動看在歐陽穆穆眼里,儼然是細(xì)柳營決定死命保我的信號,眼睛立刻紅了。

“姓柳的,你就給我一句明白的,今天這人你交還是不交?”歐陽穆穆喘著粗氣。柳成絳抬起下巴,輕蔑道:“這個嘛……看我心情?!?

我身懷白口秘密,又在紹興媒體上露過臉?,F(xiàn)在若讓歐陽穆穆把我拖出去斃了,這個黑鍋就得讓柳成絳來背。所以無論柳成絳多厭惡我,這種情況下也得死死保住。

歐陽穆穆聽到柳成絳的話,立刻發(fā)起飆來,像是一頭闖進(jìn)瓷器鋪?zhàn)拥墓?,搖頭擺尾不顧一切。他大踏步向前,伸出手去抓我。龍王下意識地?cái)r住,他毫不客氣地扇了龍王一耳光,脆響無比。龍王哪受過這委屈,揮拳要打回來,卻被歐陽穆穆的手下一個短發(fā)青年給架住。

龍王毫不含糊,拔出五四手槍,頂住對方腦門。對面那小青年也夠悍勇的,居然也不退,反而把腦門往前頂,把槍口頂了回去,手指頭還鉤了兩下,意思是你有種就開槍。

現(xiàn)場氣氛劍拔弩張,緊張至極。這時一個輕松的聲音響起:“哎,大家都消消氣,消消氣,都是老朝奉的部屬,干嗎搞得跟仇人似的。”

說話的是藥不然,他居中說和,左手把龍王的手槍把住,右手推開那個悍勇青年。兩人不動,歐陽穆穆和柳成絳同時發(fā)出指示,兩人這才各自后退了數(shù)步,殺意卻依然強(qiáng)烈。

歐陽穆穆和柳成絳也知道,真要火拼起來,老朝奉那里肯定怪罪。只是話已經(jīng)說到這份上,面子過不去。此時藥不然出來給鋪了一層臺階,自然趕緊下來。

歐陽穆穆斜眼對藥不然道:“藥老二,我今天賣你一個面子,不動手。但人我必須帶走,這個沒得商量?!?

藥不然恨鐵不成鋼地嘬了嘬牙花子:“哎,哥們兒,太不會聊天了吧?啥事不能談啊?怎么就沒商量了?”

歐陽穆穆冷哼一聲,沒吭聲,繼續(xù)瞪著我,生怕我借機(jī)跑了。藥不然趁機(jī)繼續(xù)道:“你換位思考一下,若是小白跑到你的地盤上,舞刀弄槍非要抓一個客人回去,你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他敢!”

“嘖,你怎么又冒出脾氣了!回頭老朝奉問起來,你說我該怎么匯報?”

歐陽穆穆知道這個藥老二是老朝奉的體己人,也知道細(xì)柳營和鬼谷子不能真起沖突。他眼皮一翻:“那你說咋辦?”

藥不然轉(zhuǎn)過頭,對柳成絳笑道:“歐陽老大刀子嘴,豆腐心,也沒什么惡意。遠(yuǎn)道而來,也別太冷落了?!绷山{淡淡道:“你的人情,你自己去承,別把我扯進(jìn)來。無禮之客,我們這里恕不接待。”

雖然還是拒絕口氣,但比剛才的調(diào)門可低多了。

藥不然一拍手:“無禮之客不接待,那有禮之客就沒問題嘍?”他又轉(zhuǎn)向歐陽:“歐陽老大,我保證,小白確實(shí)有要事在辦。左右就半天時間,你等等不就得了?大局為重哈?!?

藥不然這幾句話,看似公允,其實(shí)憋著壞呢。柳成絳聽了,心里憋屈;歐陽穆穆聽了,覺得是犧牲自己作出重大讓步,兩個人都覺得是受了大委屈。剛才拱起來的火,只是暫時給壓下去了,壓根沒排解出來。

我看向藥不然,他一本正經(jīng)地左右調(diào)停著。我的計(jì)劃雖然沒跟他提過,這小子倒是頗有默契,完全按照我的節(jié)奏在使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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