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幾個人頓時都露出或明顯或隱晦的憐憫神情。
陸秦道:“這要是才完成一個的話,倒也……不必著急了?!?
身為圣地傳承者,天機書每年會下發(fā)任務(wù)到他們手里,他們再從中隨機抽取四件,每一年半交次差。
完成的可以在五圣地中任意挑選一件趁手的秘寶,完不成的當(dāng)眾點名,繳納巨款。
現(xiàn)在距離任務(wù)結(jié)算只剩三個月,薛妤才接了一個任務(wù),接下來隨便抽到個棘手的,就基本不可能完成了。
他們從小接觸天機書,年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前一年懶散,后半年火燒眉毛般才解決完這里,又趕去那里。
薛妤抿了下唇,簡意賅地回:“試一試?!?
前世她運氣不好,抽到個棘手的任務(wù),直接耗掉了大概兩個月時間。
時事常有變化,重來一次,該做的事薛妤依舊不會怠慢。
“其實我也還有兩個未完成?!标懬匦Φ糜行┎缓靡馑迹骸叭ツ昀稣行拢露?,沒顧得上這邊。”
“行,那就此別過?!?
薛妤點頭,毫不拖泥帶水,扭頭就走的姿態(tài)看得陸秦咂舌:“這位鄴都公主的脾氣,我可真是從來看不懂?!?
路承沢眼神暗晦地掃過浩浩蕩蕩遠去的一行人,心想,不止你看不懂,他這個相識千年,好歹打過的數(shù)回交道的都沒有一次猜中過她的心思。
就比如這次,他壓根沒猜到她會突然開口救下一只妖鬼。
再比如,她現(xiàn)在對松珩到底是怎樣的態(tài)度。之后是令鄴都中途截殺,還是留有舊情的聽之任之。
他一樣都摸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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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侑沒想到他能從審判臺活著下來。
前來領(lǐng)他的人戴著青面獠牙的鐵皮面具,衣上遍布絳色玄紋,行事作風(fēng)間無不透露著圣地幾族一脈相承的倨傲,看他如看垂死掙扎的螻蟻,眼神淡漠涼薄,透著呼之即出的厭惡。
負責(zé)看押他的羲和執(zhí)事粗暴地扯斷他手腳上的鎖鏈,許多受刑時的傷口又繃出殷殷血色,厲害的地方皮肉都翻卷出來。
溯侑眼神都沒波動一下。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待遇,他看多,也經(jīng)受多了,早練就了一副不以為意的心性。
一只妖鬼,能活著就不錯了。
還想要被當(dāng)成人看待么。
白日做夢。
那名執(zhí)事盡職盡責(zé)地告知來人:“此子生來逆骨,兇性未除,還請轉(zhuǎn)告女郎不要輕信,切記留心。”
“無妨?!编挾紒砣丝戳怂谎?,道:“一只廢了修為的妖鬼,女郎能讓他做什么,能被發(fā)配到荒山等死都算是他的造化?!?
那名執(zhí)事放了心,道:“我還有事要忙,這妖鬼你先帶回去吧?!宝?Ъiqiku.nēt
秦呈大掌一伸,才要抓著溯侑的衣領(lǐng)上天,就見遠處有一人急速穿行而來,定睛一看,是在薛妤身邊辦事的朝年。
“秦呈叔留步?!背晷兄两埃凶屑毤毧戳搜鬯葙?,道:“女郎有令,傳他面見?!?
秦呈下意識皺眉,朝年卻提前堵了他的話:“再耽擱時間,女郎要等久了?!?
面對其他人秦呈固然可以仗著圣地原住民的身份低眼看人,可朝年與他身份相當(dāng),上頭有個姐姐在族內(nèi)頗受重用,風(fēng)頭正盛,自己又在女郎身邊做事,客氣了叫他一聲叔,他卻不能借此拿喬。
秦呈松開溯侑的衣領(lǐng),將適才那執(zhí)事說的話重復(fù)了一遍,朝年點頭,笑得客氣:“秦呈叔放心,女郎自有考量?!?
說完,他帶著人騰空而上,飛速朝圣地出口前行,不過片刻,那座仿佛撐起天穹的巨大門戶便已近在咫尺。
從審判臺僥幸撿回一條命后,有人給溯侑清洗過,說是清洗,其實就是提一桶涼水劈頭蓋臉澆到身上,全然不管他現(xiàn)在只是凡人血肉之軀,稍稍清洗過之后便讓他將那身囚服換成深藍色的粗制麻布衣服,其余連根發(fā)簪也沒給??杉幢闳绱?。
朝年還是不止一次將目光轉(zhuǎn)落到他身上。
先前他還不理解,為何自家女郎會在最后一刻點下他,現(xiàn)在仔細想想,許是女郎看上了這張臉。
這世間少女,哪有不喜歡模樣生得周正的小郎君的。
女郎平時再冷靜,做事再沉穩(wěn),本質(zhì)上也還是個正當(dāng)花季的少女。
朝年一面不動聲色地想,一面扭頭對木樁子一樣一聲不吭的溯侑說:“你適才也聽人說了,救你的是我家女郎,鄴都公主?!?
黑發(fā)遮掩下,溯侑清黑的瞳仁里滿是嘲諷之意,審判臺上坐著的那些,個個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什么事也沒經(jīng)歷過,仗著生來好命,嘴巴一張一合,就要斷人生死。
他們哪會將妖鬼的命當(dāng)命呢。
朝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接著道:“我們女郎性格好,心地良善,只要你痛改前非,不再犯事,鄴都自有你的容身之所。”
上云散宗之前,溯侑曾一路摸爬滾打在人世間闖出了點小小的名氣,得意時身邊也圍著幾個愛熱鬧的小妖怪,閑得沒事時就愛講講各地出名的人和事。
圣地繼承者個個眾星捧月,名氣大,即使他對這些并不感興趣,多年下來過耳的也有不少。
鄴都公主薛妤是他們談?wù)撟钌俚囊粋€。
這位女郎面冷,話少,出門在外并不講究排場,非必要場合根本不露面,實在是沒什么好拿出來說的。
審判臺上,在世人眼里以慈悲為本的北荒都沒開口,這位負責(zé)扣押妖鬼邪物的公主到底得多有善心才會向一只妖鬼施以援手。
是看上了他的內(nèi)丹,還是看上了他這張臉。
朗日清風(fēng)下,少年膚色白得透明,手背上細長的經(jīng)絡(luò)格外顯眼,襯上他那張因摻雜妖鬼血脈而格外妖異的臉,現(xiàn)出一種無法用語形容的單薄病弱之感。
像是即將面臨什么好玩的事,他惡劣地扯了下唇,想,那位“大發(fā)善心”的小公主若是想要他的內(nèi)丹,他就自爆。
若是看中了這張臉。
他就將這張臉毀掉。
這些人想在他身上得到的,一樣都得不到。.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