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自盡,我甚至可以告訴你阮家那女兒在哪兒。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說?!?
“我要你放過楚璃,并且……我要去皇陵,見……見我兒最后一面。”
是了,最終,她還是用我兒來稱呼先皇。
“可以?!?
……
太皇太后留下了阮歆塵的下落,第二天,她就帶著親信去了皇陵。
她先去看了在此守皇陵的鄭氏。
鄭氏也曾貴為皇后,如今身著素服跪在陵前。
看到太皇太后過來,她譏諷一笑,說:“你贏了嗎?”
贏?
誰也沒有贏。
不管是她還是蕭家。
楚玄澈對她既然能下得了殺手,那么對蕭家也一樣。
蕭家的富貴到頭了,她明白。
所以這場游戲里,沒有贏家,都輸了。
“鄭家與蕭家,誰也沒贏?!?
“哦?如今是恭王府的世子做了皇上,那么……贏的人是阮家?”
“不,不對?!彼⒖逃址瘩g道:“阮家早就完了?!?
說到這兒她苦笑一聲,道:“那確實是啊,爭來爭去,誰也沒有贏?!?
說完,她不再看她,低著頭,把那紙緩慢的往火盆里丟。
太皇太后注視了她一會兒,只身走入了皇陵。
那巨大的棺槨里,便是她的兒子。
是了,她怎么能說他不是她的兒子呢?
明明是她一手養(yǎng)大的,明明他們做了幾十年的母子,她怎么能說他不是自己的兒子呢?
那一日,他那么絕望,她怎么忍心啊。
太皇太后靠著那巨大的棺槨坐下來,開始絮絮叨叨的自自語,講著他們母子之間發(fā)生的趣事。
這一講,就是兩個時辰。
講到最后,講到她發(fā)現(xiàn)他不是她親子的時候,她自己都笑了。
“我們相處四十余年,原來,不過短短兩個時辰就說完了?!?
說著,她又哭又笑的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匕首,對著那棺槨大聲道:“兒吶,娘對不住你。要你一命,如今……還你一命?!?
……
按照太皇太后的要求,宮人第二天才進(jìn)入地宮。
第二天進(jìn)去,太皇太后的尸體都涼透了。
沒有人驚訝,似乎大家都早知道了這一結(jié)果。
很快太皇太后自盡在先皇棺槨前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她自盡,除了少數(shù)幾個知情者感到震驚外,其他人都覺得符合常理。
唯一的兒子死了,孫子們死的死廢的廢。
自己的親爹帶著一幫大臣讓仇人的孫子上位。
她想不開自盡可太正常了。
于是,皇城之中,又辦了一場葬禮。
皇城外,馬車?yán)锏撵o靜的看著飄起的白帆,不時的咳嗽兩聲。
他的對面坐著的年輕女子,也如他這般,看著那皇城良久都沒有說話。
倒是那趕馬車的人打破了平靜。
“太后沒了,殿下……”
“咳,咳咳,挺好的?!?
凌烈:“……”還挺好的?
他看向阮歆塵道:“你走吧,你本該享盡榮華富貴,不該陪著我亡命天涯?!?
阮歆塵側(cè)頭看向他,“你想清楚了?”
楚璃點(diǎn)點(diǎn)頭,苦笑著說道:“我如今猶如廢人,不該耽擱你?!?
阮歆塵深吸一口氣,“其實上輩子你以阮宏之事將我連坐,我想通之后便并未恨你,你又是何必?”
何必?
他也想知道,又是何必呢?
何必還要重來一次?
何必……不遵守承諾,把她扣在宮中?
正如她說的,他們之間,前世今生都沒有緣分。
重來一場,根本不是為了讓他彌補(bǔ)遺憾,不過是上天為了糾正某些錯誤。
可笑的是,他還想著,要是阮怡禾沒有重來就好了,那么嫁進(jìn)戰(zhàn)王府里沖喜的人就是她。
可是……阮怡禾沒有重來,那自己是否也沒有記憶?
那么……上一世的悲劇,就依舊會重演。
如今這樣挺好的。
她兩世都未曾達(dá)成的愿望,他會幫她達(dá)成。
“走吧,彩玉很快就會回去?!?
阮歆塵點(diǎn)點(diǎn)頭,下了馬車。
楚璃向她揮手,看著她慢慢靠近皇城,微笑著輕聲說:“我要去浪跡天涯了?!?
……
阮歆塵去不了皇宮,直接回了恭王府。
恭王府還是老樣子,就連守在恭王府前的人都是熟悉的那幾個。
他們看到她回來,一個個震驚得不行。
“少夫人?”
阮歆塵微笑點(diǎn)頭。
“快,少夫人回來了,快進(jìn)宮通知皇上?!?
萃園許久都沒有人氣了,連個打掃的人都沒有。
阮歆塵用手指摸了一把,手指上全是灰。
好在,這屋時的一切陳設(shè)都和她離開的那天一樣。
就連她請許茉兒喝茶的小桌子都還在原地。
熟悉又陌生。
她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走得累了,就趴在窗戶前的桌子上,看著窗外的天空。
今兒天氣正好,萬里無云,天空藍(lán)得像一塊布。
微風(fēng)拂過,帶來絲絲涼意。
天黑了,天空的布越來越暗,天藍(lán)色變成深藍(lán)色,星星逐漸冒出頭來。
這時,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阮歆塵一側(cè)頭,就看到急促而來的楚玄澈。
他還是老樣子。
不,還是有些不一樣了。
他身上多了一層來自于上位者的肅殺之氣。
近來,他的手上沾了不少血吧。
兩人隔著窗戶四目相對。
停了那么一瞬,他又加快了腳步。
急促的跨入門檻,卻又在門口停了下來。
楚玄澈喉結(jié)滾動,低聲道:“回來了?”
阮歆塵微微一笑,“是啊。”
“為什么回來?不想走了?”
阮歆塵臉上笑意更濃,說:“原本挺向往自由,出去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外面的路泥濘不堪,并不是那么好走。自由是好,可也是需要代價的。想來想去,還是這個富貴圈子好啊?!?
楚玄澈臉上浮現(xiàn)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是嗎?”
“嗯,不然為什么人人都擠破頭的想進(jìn)入這個富貴圈呢?”
楚玄澈向她伸出手來,“走,帶你去看看更富貴的地方?!?
阮歆塵將自己的手放入他手心,由著他牽著進(jìn)入京城的繁華,再進(jìn)入富麗堂皇的皇宮。
……
太皇太后的葬禮結(jié)束,新皇迅速立后。
阮歆塵本來就是他的原配妻子,雖說大家對她的身份頗有微詞,但也沒有人敢站出來讓他拋棄糟糠之妻。
外面的人怎么說,楚玄澈根本不在乎。
他更在乎的人是人回來了就好。
還有,派出去的人并沒有抓到楚璃,讓他有些糟心。
阮歆塵聽到屬下回來匯報,才知道楚玄澈在讓人抓楚璃。
她說:“抓不到就算了唄,他成天泡在藥罐子里,走幾步路就喘,活不了幾年了?!?
“嗯?”楚玄澈詫異的看著她。
“他廢了呀,你不知道嗎?”
楚玄澈深吸一口氣,“倒是聽那老太婆說廢了他的功夫,但也不至于身體差成活不了幾年吧!”
阮歆塵說:“她忘了楚璃之前中毒的事,本來那毒對身體傷害就極大,即便吃了解藥,也會在接下來的幾年里受副作用的影響。要是好好養(yǎng),過個三五年也能痊愈,偏偏太后又讓人廢了他的武功,讓他的身體遭受重創(chuàng),根本沒辦法再養(yǎng)好了?!?
楚玄澈一陣唏噓。
既然是這樣……
又看在他還算識趣,把人給他送回來的份上,那就算了吧。
楚玄澈招回了去抓楚璃的人。
“對了,阮家那邊你打算怎么處理?你沒在,我也一直沒動他們?!?
阮歆塵想了想說:“我明天出去看看吧?!?
楚玄澈點(diǎn)點(diǎn)頭,“也好,昨天我們打扮低調(diào)一些,偷偷出宮去看看?!?
“行?!?
第二天,兩人打扮低調(diào)的出行,身邊什么人都沒帶。
二人去阮府的路上,卻是意外撞見了一個人。
蓬頭垢面的那女子,正拿著碗在要飯?
正是許茉兒。
這模樣,就像她剛來京城找楚璃時似的。
不,比那會兒更慘。
阮歆塵一臉驚訝,“她怎么當(dāng)乞丐了?”
楚玄澈說:“楚璃出事后,戰(zhàn)王府也抄了。奴籍的下人該賣的賣,該收回的收回。許茉兒不一樣,她不是戰(zhàn)王府的下人,所以直接被趕出來了。”
這可真是應(yīng)了那句,怎么來的就怎么去。
她該是這樣的下場。
這時,旁邊一肥頭大耳的男子上手抹了她一把,道:“小姑娘,跟我回家,我給你吃喝,省了你在這兒要飯?!?
“走開,我是太后親封的縣主,我是戰(zhàn)王的妹妹,你膽敢碰我,你想死?”
“嘖,還戰(zhàn)王?戰(zhàn)王早死了,太后也早死了?!?
“不會的,他不會死的,他還會回來的?!?
旁邊一人低聲在男人耳邊說了什么,男人打量她一番,然后吐了口唾沫,道了聲晦氣便走了。
她好像在這條街出名了,大家都知道她是戰(zhàn)王府出來的人,要飯根本要不了。
長得不錯,怕是早晚落入那種地方。
現(xiàn)在之所以還能在這里要飯,不過是戰(zhàn)王的事過去不久,余威仍在。
加之他們還摸不準(zhǔn)上頭的意思,不敢輕易下手罷了。
阮歆塵正打算離開,又見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踉蹌著跑來,一把抓住許茉兒的胳膊道:“王爺呢?王爺呢?快把王爺還給我……”
這女人,正是阮怡禾。
阮歆塵看向楚玄澈,“怎么她還在?”
“原本她也該死,不過她好像瘋了。等著你回來處置呢,你打算怎么對她?”
怎么對她?
“先看看吧。”
對面,許茉兒用力甩開阮怡禾的手,道:“王爺王爺,我還想知道王爺在哪兒呢。他們都說死了,你沒聽見嗎?都是你害的?!?
“不,不會的,不可能的……”
“他會登基做皇帝,等他登基了,我就是皇后,他不會死的?!?
旁邊的人都看不下去。
“戰(zhàn)王早就死了,他逼宮失敗,被太后親自下令賜死,我們親眼所見?!?
“是啊,已經(jīng)死了,墳頭草都長老高了,你怎么還在做夢呢?”
“呸,你看她那眼神,八成是瘋了?!?
“也是啊,誰遇上這種事不瘋呢?”
大家都在說楚璃死了,但阮怡禾不信。
她一個人瘋瘋癲癲的與一群人叫罵,說太后不可能要戰(zhàn)王的命,說戰(zhàn)王會做皇上,她是戰(zhàn)王的原配妻,她會是皇后等等……
直到……她在人群里見到了阮歆塵與楚玄澈。
“你……你們……”
他們二人平時都很低調(diào),所以周圍的人是不認(rèn)得他們的。
倒是許茉兒驚喜不已,急忙向他們跑來。
阮歆塵給她遞了個眼色,然后拉著楚玄澈離開此地。
許茉兒似乎懂了她的意思,什么都沒說,跟在他們身后。
“你們要去哪兒?你個賤人,站住……”
阮怡禾也跟了上來。
阮歆塵直接拉著楚玄澈,去了她陪嫁的一個小院里。
不一會兒許茉兒就追上來了,然后阮怡禾也追上來了。
這個院子,正是曾經(jīng)阮歆塵收留過許茉兒的那個院子。
許茉兒激動得熱淚盈眶,覺得自己有救了,撲通一聲跪下來,道:“皇上,娘娘,救救我,求你們救救我?!?
阮歆塵:“如果救你?”
“我……”她一時竟不知怎么開口。
她覺得,她的阮歆塵也算有些交情,她現(xiàn)在都做皇后了,只要一聲令下,給自己縣主的待遇照舊,她就又成了京城里的人上人。
但人家這么問,她也不好意思這么說。
她不說,阮歆塵替她說出來,“你想繼續(xù)享受縣主的待遇?”
許茉兒:“……”
不太好意思,她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
阮歆塵驀地笑了,“你是救了楚璃有功,可現(xiàn)在楚璃都因為造反被殺了,你覺得可能嗎?”
許茉兒心里咯噔一聲,搖頭說:“我不敢再要縣主的待遇,可是我那天被趕出戰(zhàn)王府,走得太急,身無分文,已經(jīng)……已經(jīng)餓了兩天了。我知道娘娘心善,娘娘,您救救我吧?!?
“我為什么要救你?”
許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