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全他媽完了。
伊萬腦子里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木了。許向前那幾句話,跟燒紅了的釘子似的,一根接一根楔進(jìn)他骨頭縫里。他這些年攢下的那點家底、那點威風(fēng),眨眼功夫就碎成了渣,風(fēng)一吹就沒了影兒。
壟斷?渠道?牛逼哄哄?
頂個屁用!
人家那是要直接打通國境線、建大廠子的主兒,他算個啥?螳臂當(dāng)車的玩意兒?
不,連螳螂都算不上,就是坨爛泥,人家車輪子碾過來,眼皮都不帶眨一下的。
“咕咚”一聲。
伊萬倆腿一軟,直接跪草甸子上了。
他帶來的那幾個弟兄,一個個都跟讓釘耙釘住了似的,大氣不敢出,誰也不敢往許向前那兒瞅。
害怕這玩意兒,傳染得快著呢。
“許……許老板……”伊萬聲兒都顫得不像樣了,跟秋風(fēng)中哆嗦的樹葉似的。他仰著脖,那張在牧民面前橫慣了的臉,這會兒就剩下賤兮兮的討好,“我錯了,我真知道錯了!”
說著抬手就給自己倆大嘴巴子,抽得啪啪響。
“我就是個屁!是個睜眼瞎!您大人有大量,饒我這條狗命吧!”
許向前沒吱聲,就那么冷眼瞅著他。
那眼神里沒火氣,也沒譏誚,就跟屠宰場里掂量牲口似的,琢磨著哪兒還能剔下二兩肉。
就這眼神,比掄刀子還讓伊萬肝兒顫。
他門兒清,自個兒這條小命,就在人家一念之間。
“我……我這些貨!”伊萬跟抓著了救命稻草似的,連滾帶爬撲向自個兒的馬,手忙腳亂地解繩子,把一箱箱烈酒、一包包洋火全掀地上,“都孝敬您!全是您的!您笑納!”
他把自己拼死拼活弄來的這些硬貨,當(dāng)垃圾似的堆許向前腳底下。
“還有我!許老板,這片草場我熟?。≌l家有幾頭牛,誰家有多少羊,哪條道好走,哪條溝繞遠(yuǎn),我閉著眼都能摸清!您留我條活路,我給您當(dāng)狗使喚,肯定有用!”
他總算把最后那點價值嚎出來了。
對,得有用!要是個廢物,在這位爺跟前,死都是輕巧的。
許向前總算有點反應(yīng)了。
他彎下腰,撿起一盒滾到腳邊的洋火,在手里掂了掂。
“當(dāng)狗使喚?”
他問,聲兒平淡得聽不出冷暖。
“是!是!”伊萬拼命點頭,腦門子磕在冰涼草皮上,咚咚響,“您指東我絕不往西!”
“成?!痹S向前把洋火扔回給他,“那現(xiàn)在就開始干活?!?
伊萬猛一抬頭,眼里全是死里逃生的狂喜和不敢相信。
這就……活下來了?
“筆和本子掏出來?!痹S向前用下巴頦指了指那邊翹首以盼的牧民,“從桑杰大叔家開始,挨家挨戶記。誰家有多少存貨,奶豆腐、皮子、肉干,分門別類,斤兩數(shù)目,都給我寫清楚嘍?!?
“這是給往后奶廠收購打底。干好了,你就是奶廠頭一個采購員。干不好……”
許向前話沒說完,但那沉默里的分量,壓得伊萬直不起腰。
伊萬渾身一激靈,哪還敢磨蹭。
采購員!奶廠的采購員!
這他媽是從陰溝里直接蹦上天了!
一個見不得光的二道販子,搖身一變要成國營大廠的正式工?
伊萬覺著自己在做夢。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從懷里掏出揉得皺巴巴的小本子,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沖著許向前哈腰點頭。
“謝謝許老板!謝謝許老板!我保證給您辦得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