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大蓋簾白面餃子,秋莎和向紅一下午包的,酸菜油滋啦餡兒,一個個胖嘟嘟像小元寶。
最打眼的,是桌上那個鹽水瓶,里頭裝著散裝的老白干。
這年月,酒比啥都金貴,這瓶酒的分量,比一桌子肉加起來還沉。
“哥,你還打酒了?”
許向紅眼睛瞪得溜圓,滿是稀奇。她印象里,哥從來不沾這玩意兒。
許向前拿起鹽水瓶,給自個兒的粗瓷大碗倒了小半碗,濃烈的酒氣“騰”地就竄出來了。
他又拿筷子想給秋莎和向紅也蘸點嘗嘗,被秋莎笑著攔住了。
“俺們不喝,你少整點,傷身子。”
秋莎嘴上勸著,眼睛里卻亮晶晶的。
她手輕輕撫著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那里頭正揣著個小小的人兒。這秘密,現(xiàn)在只有她和向前知道,是兩口子最甜乎的盼頭。
許向前也不強求,端起碗,看著燈影里媳婦兒溫柔的笑臉和妹妹興奮的小模樣,一股子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滿足感,撐得他心口發(fā)脹。
上一世,這場面,他也就敢在夢里頭想想。
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大年夜,他一個人,灌著最辣的燒刀子,就著西北風(fēng),了此殘生?,F(xiàn)在,全不一樣了。
“來,咱一家人,走一個。”
他舉起碗,嗓子有點啞。
“哥,祝你明年打著更多大牲口,掙更多大票子!”
許小妹兒舉起盛著糖水的碗,脆生生地喊。
秋莎則柔柔地看著他,千萬語都在那一眼里。
她也舉起碗:“向前,祝咱家,日子越過越旺興!”
“好!越過越旺興!”
許向前仰脖子,把半碗辣酒灌進喉嚨。
那火辣辣的線兒,從嗓子眼一直燒到心窩子,瞬間點燃了全身。得勁兒!真他娘的得勁兒!
他“哐當(dāng)”放下碗,抄起筷子,夾了塊最大的紅燒肉墩兒放進秋莎碗里:“吃!可勁兒造!看你瘦的?!?
又給向紅夾了個油汪汪的雞大腿:“丫頭也多吃,還竄個子呢!”
一家人笑著,嘮著,屋里的熱氣都快頂?shù)椒苛毫恕?
許向前嚼著香噴噴的酸菜油滋啦餡兒餃子,聽著媳婦兒和妹妹商量開春給沒出世的小崽兒準(zhǔn)備啥樣的小襖、小被,心里頭滾燙。
這就是家。是他拿命、拿血、拿兩輩子的折騰換回來的家。
為了守住這份暖和,別說亮獠牙,就是變成閻王殿的惡鬼,他也認(rèn)了!
……
跟許家新屋里的暖乎勁兒天上地下,百里地外的林場深處,是能把魂兒都凍住的冷。
鉛灰色的天,大雪片子跟撒鹽似的往下砸,北風(fēng)卷著雪粒子,刀子似的刮人臉。
王鐵和王山哥倆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沒膝深的雪殼子里跋涉。
今兒除夕,他們沒回縣大隊的宿舍,主動留在了林場。
向前哥給他們新衣裳,給他們?nèi)夂途?,那是天大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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