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富貴沒起疑,只當他嚇破膽了,想摸清對方地盤好躲著走。
“他輕易不露頭,但在黑驢屯,他開了個茶館,叫‘清風茶館’?!眲⒏毁F撇撇嘴。
“他那樣的人,還配叫‘清風’?那地界兒就是他的老窩,他手底下最得力的那幾條狗,成天在那兒趴著。”
“你記住了,城南黑驢屯,特別是那個茶館,以后離它遠遠的,千萬別往前湊!”
“哎,哎,我記下了,打死我也不去!”
許向前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站起來,“劉主任,今兒個可多虧了您!要不是您點醒我,我還蒙在鼓里,咋死的都不知道呢!”
“客氣啥!”
劉富貴也站起來,拍著他肩膀,一副老大哥的架勢。
“記著我的話,咱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兒。等公安那邊有信兒了,我頭一個知會你。”
許向前又是一通千恩萬謝,這才“失魂落魄”地出了國營飯店。
一拐過街角,離開劉富貴的視線,許向前臉上那點惶恐不安瞬間散得干干凈凈。
換上的是西伯利亞寒流般的冰冷。
清風茶館。
金萬良。
行。
獵物的窩,摸清了。
現在,獵人該去瞅瞅自己的獵場了。
他沒回家,也沒去派出所,抬腿就往家相反的方向走。專挑那人少僻靜的小胡同鉆。
最后,在一個堆滿破爛雜物的死胡同里停下了腳。
一股子陳年霉爛味兒直沖鼻子,只有幾只野貓在垃圾堆里扒拉著。
許向前眼珠子飛快掃了一圈,確認沒人。
他從隨身帶的帆布包里,拽出一套行頭。
一件洗得發(fā)白、打著好幾塊補丁的藍工裝褂子,一條膝蓋快磨穿了的灰褲子,還有頂油漬麻花的破氈帽。
這是他上次進城,特意在舊貨攤上踅摸來的,就為防個萬一。
沒成想,這么快就派上用場了。
他利索地扒下身上干凈衣裳,換上這身破爛。再把那頂臟不拉幾的破氈帽往腦袋上一扣,帽檐壓得低低的,遮住半拉臉。
他貓下腰,在地上蹭了點灰,胡亂往臉上、手上抹了幾把。
就這德性,扔黑驢屯那人堆里,保管沒人多瞅一眼。
他一轉身,像滴水珠掉進小河溝,悄沒聲兒地混進了涌向黑驢屯的人流。
黑驢屯,說是個屯子,不如說是個大雜燴的破爛市。
這是縣城日頭照不到的腚溝兒。
空氣里一股子怪味,油炸貨的膩香混著陰溝的餿臭,攪和出一種讓人反胃的獨特氣味兒。
道兒坑坑洼洼,兩邊擠滿了歪七扭八的棚戶和地攤。
人們的眼神大多帶著警惕和藏不住的貪婪,像餓急眼的野狗在踅摸食兒。
許向前沒急著往里扎。
他瞅見了,這破市場看著四通八達,其實正經的出入口就仨。
每個口子邊上,都戳著幾個看著無所事事的“閑漢”。
東邊口子上,一個靠墻根曬老爺兒的瘸子,面前擺著幾雙破草鞋,可他眼珠子很少看攤子,老往進來的人身上瞟。
西邊路口,一個賣烤地瓜的,他那爐子擺的位置賊刁鉆,正好能把整個路口收眼里。
南邊小道兒,一個抱著孩子喂奶的娘們兒,像是跟鄰居嘮嗑,可眼角的余光,總往過路的生面孔身上溜。
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