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確實是按照您的公文,吩咐下去減免五成稅賦的!”
“是他們!是縣丞沈安,和典史吳興!”
孫智猛地伸出戴著鐐銬的手,指向二人。
“他們二人,一個掌管錢糧,一個負責刑名治安,征糧之事,正是由他們二人經(jīng)手!”
“一定是他們陽奉陰違,欺上瞞下,為了中飽私囊,才敢如此膽大包天!”
“此事……此事與下官無關(guān)??!”
他聲淚俱下,仿佛自己才是那個被蒙蔽的受害者。
“按照我大乾律法,此二人貪贓枉法,罪證確鑿,理應(yīng)立刻關(guān)入瑞安大牢!”
“而后……而后由下官修書一封,上報杭州府按察司,由按察使何茂才何大人親自審理調(diào)查!”
“待調(diào)查清楚,再上呈吏部,革除官職,流放三百里!”
孫智一口氣說完這番話,隨即立刻給沈安和吳興使了個眼色。
那眼神里的含義,兩人瞬間讀懂了。
何茂才!
杭州府按察使何茂才,正是孫智經(jīng)營多年的后臺!
瑞安縣每年孝敬上去的銀子,有相當一部分都流入了何大人的口袋。
而這次多征的秋糧,其中也有一份,是準備送去杭州孝敬何大人的。
如今孫智將案子推到何茂才那里,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你們兩個,先把罪名扛下來!只要案子到了何大人手里,就有的是辦法轉(zhuǎn)圜!
到時候,我孫智自然會從中斡旋,保你們無虞!
這是唯一的生路!
縣丞沈安與典史吳興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掙扎與恐懼。
但更多的,是一種抓住救命稻草的決然。
他們別無選擇。
得罪陸明淵是死。
但得罪孫智和孫智背后的何茂才,同樣是死路一條。
甚至會死得更慘。
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
“噗通!”
沈安和吳興也重重地磕下頭去,聲音沉痛,仿佛追悔莫及。
“知府大人明鑒!”縣丞沈安抬起頭,滿臉悲憤。
“秋糧一事……確是下官與吳典史治下不嚴,致使下面那些胥吏衙役,利欲熏心,私自多征了稅糧!”
“此事……此事與知縣孫大人無關(guān)!”
典史吳興也立刻附和道:“是啊大人!我二人……我二人確有失察之責!”
“我等治家不嚴,識人不明,竟讓此等蛀蟲混入官府,盤剝百姓,罪該萬死!”
“我等……懇請知縣大人嚴懲!”
兩人心里都在暗自慶幸。
好險!
好在孫大人反應(yīng)快!
只要把“貪墨秋糧”這個足以掉腦袋的死罪,變成“失察之罪”,性質(zhì)就完全不同了。
失察,最多是個管教不嚴,最多丟官罷職,但至少性命無憂。
到時候再隨便找?guī)讉€征糧的衙役當替罪羊。
屈打成招,坐實他們“欺上瞞下,私自貪墨”的罪名。
這件事,說不定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甚至,有何大人在上面周旋,他們連這頂烏紗帽,都未必保不??!
堂下,孫智聽到這番話,心中一塊大石轟然落地,甚至涌起了一陣竊喜。
他沒想到,這兩個蠢貨,居然這么快就領(lǐng)會了自己的意圖。
甚至還學著自己的法子,主動把“貪墨”往“失察”上引。
好!很好!
孫智立刻抓住機會,臉上瞬間布滿痛心疾首的怒容,對著二人厲聲呵斥道。
“糊涂!你們兩個,真是糊涂??!”
他仿佛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二人罵道。
“本官平日里是如何教導(dǎo)你們的?要以民為本,要體恤百姓!”
“你們……你們竟然敢縱容下屬,干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
“此乃失察之大罪,罪不可??!”
他轉(zhuǎn)向堂上的陸明淵,一臉的剛正不阿。
“伯爺!此事必須嚴懲!一定要上報按察司,由何大人親自來審,來判!”
“給趙家村的百姓一個交代,也給您一個交代!”
一時間,這縣衙大堂之上,上演了一出精彩絕倫的“主官痛心疾首,下屬引咎擔責”的戲碼。
他們?nèi)艘怀缓?,配合得天衣無縫,試圖將貪墨之罪,變成一個失察之罪。
孫智甚至覺得,自己已經(jīng)再次掌控了局勢。
只要把案子拖到按察司,拖到何茂才的手里,那便是龍歸大海,虎入深山。
你陸明淵一個十二歲的毛頭小子。
就算你是伯爺,是知府,難道還能把手伸到按察司不成?
他心中暗自冷笑,悄悄抬眼,想從陸明淵的臉上看到一絲棘手或是無奈。
然而,他看到的,依舊是那張平靜得可怕的臉。
陸明淵靜靜地坐在那里,就那么看著他們?nèi)速u力地表演。
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驚訝,甚至沒有半分波瀾。
直到他們?nèi)硕颊f完了,大堂之內(nèi)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陸明淵才緩緩地,輕輕地,笑了。
那笑容很淡,卻讓孫智三人心中猛地一寒。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籠罩了全身。
“說完了?”
陸明淵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說完了,就該輪到本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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