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杜大友跪在地上,涕淚交加。
從如何被沈安威逼利誘,參與到這貪墨秋糧的勾當之中說起。
他將每一筆賬目,每一次分贓,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就像一個溺水之人,拼命地抓住陸明淵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敢有絲毫的隱瞞和遺漏。
陸明淵靜靜地聽著,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上,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那深邃的眼眸,隨著杜大友的供述,愈發(fā)顯得幽冷。
他身后的鎮(zhèn)海司堤騎,早已取來筆墨,將杜大友的口供一字一句地記錄下來。
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成為了這間牢房里唯一的聲響。
待杜大友說完最后一句,整個人已然虛脫,癱軟在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陸明淵這才緩緩開口,聲音平淡得不帶一絲波瀾。
“你所說的賬本,藏于何處?”
“在……在小人家中臥房的床下,第三塊青磚之下,有一個暗格……”
杜大友有氣無力地答道。
“很好。”陸明淵點了點頭,對身旁的騎士下令。
“陳武?!?
“屬下在!”
一名身形沉穩(wěn)的騎士立刻出列。
“你帶兩個人,持我手令,即刻前往杜大友家中取證。”
“記住,動靜要小,切不可驚動了街坊四鄰。”
“遵命!”陳武領(lǐng)命,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陸明淵的目光再次落回杜大友身上,語氣稍緩。
“你今日之舉,算是戴罪立功?!?
“本官說話算話,你的家人,只要未曾參與此事,本官可保他們無虞?!?
杜大友聞,渾濁的雙眼中終于泛起一絲光亮,他掙扎著磕頭,聲音哽咽。
“謝……謝伯爺!謝伯爺大恩!”
陸明淵不再理會他,轉(zhuǎn)身看了一眼癱在角落里抖個不停的沈安。
陸明淵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他什么都沒說,徑直走出了這間牢房。
……
典史吳興的牢房,比沈安的更加偏僻陰暗。
當牢門打開,陸明淵的身影出現(xiàn)在火光中時。
吳興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從草堆上彈了起來,畏懼地縮到了墻角。
他不像沈安那般,還有著知縣孫智做靠山的虛幻底氣。
他只是一個典史,一個在瑞安縣官場食物鏈最底層的角色。
平日里靠著依附沈安和孫智才能作威作福。
如今靠山倒了,他比誰都更清楚自己的下場。
陸明淵沒有多余的廢話,他甚至沒有走進牢房。
他站在門口,讓騎士將兩份供狀丟到了吳興的面前。
一份,是沈安親筆畫押的。
另一份,是剛剛杜大友交代的。
“吳典史,看看吧?!?
“這是沈安的口供,這是杜大友的口供?!?
吳興顫抖著手,撿起那兩張還帶著墨香的紙。
他先看到了沈安的供狀,上面將所有罪責都推給了杜大友,看得他心中一陣發(fā)冷。
他很清楚,沈安能拋棄杜大友,就同樣能拋棄他吳興。
緊接著,他看到了杜大友的供狀。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看的吳興顫抖不已!
杜大友竟然……全都招了!
從貪墨秋糧,到私分贓款。
到平日里他們做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一樁樁,一件件,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陸明淵的聲音適時地再次響起。
“孫智,打算棄車保帥?!?
“你和沈安,就是他丟出來的車。”
“可惜,沈安比他更蠢,還想找個替死鬼,結(jié)果反被替死鬼咬了一口。”
“現(xiàn)在,杜大友已經(jīng)將所有涉事之人都說了出來,連帶著賬本,也已經(jīng)到了本官的手里?!?
陸明淵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死死地盯著吳興。
“那賬本上面,關(guān)于你吳興的名字,出現(xiàn)了三十多次?!?
“每一次收了多少銀子,辦了什么事,都記得很清楚?!?
“要不要交代,你自己想清楚再說。”
“若是主動交代,算你戴罪立功,本官或可網(wǎng)開一面?!?
“若是拒不承認……也無妨,本官直接以賬本和人證定你的罪,結(jié)果也是一樣?!?
轟!
吳興的腦子像是被一道驚雷劈中,嗡嗡作響。
他完了!
他心里比誰都清楚,杜大友就是沈安的活賬本。
他們之間那些腌臜的交易,杜大友一清二楚。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他再負隅頑抗,不過是自尋死路!
孫智……沈安……
這兩個他平日里拼命巴結(jié)討好的上官,在危機關(guān)頭,竟是如此的涼薄無情!
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自己,那自己又何必為他們守著那些足以掉腦袋的秘密?
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的忠誠與恐懼。
吳興的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怨毒與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