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并不靠近,只是在弓箭射程的邊緣地帶不斷地奔跑、挑釁、叫罵。
時不時地射出幾支冷箭。
城頭上的樂清知縣,是個年過五旬的文官,何曾見過這等陣仗。
他臉色慘白,扶著墻垛,只覺得兩腿發(fā)軟。
“射!給本官射死他們!快射箭!”
他聲嘶力竭地喊道。
城頭的守軍本就數(shù)量不多,又多是些未上過戰(zhàn)場的新兵。
被倭寇的氣勢一嚇,頓時慌了手腳。
他們也不瞄準(zhǔn),只是胡亂地將一支支箭矢朝著城下射去。
箭如雨下,卻大多落在了空處。
偶爾有幾個倒霉的倭寇中箭倒地,立刻就被同伴拖了回去。
一輪箭雨過后,倭寇退下。
片刻之后,又換了一批倭寇上來,繼續(xù)用同樣的方式進(jìn)行騷擾。
如此反復(fù)數(shù)次,城頭上的箭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消耗。
守軍的士氣,也在這種無休止的騷擾和徒勞無功的射擊中,被一點點消磨殆盡。
樂清知縣看著身邊越來越少的箭矢儲備,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全完了……”
他喃喃自語,眼中滿是絕望。
倭寇還在城下叫罵,攻城的器械已經(jīng)被推了上來。
黑壓壓的人群如同潮水,似乎隨時都會發(fā)動真正的總攻。
“不行!我不能就這么死了!”
求生的欲望讓知縣猛地驚醒過來。
他想起了府城傳來的軍令,想起了那位年輕得過分的伯爺?shù)膰诟馈?
“援軍!對!還有援軍!”
他一把推開身邊的親隨,連滾帶爬地沖向城樓的烽火臺。
“快!點燃烽火!三道!給本官連續(xù)點燃三道狼煙!”
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著。
親隨一愣:“大人,三道狼煙……那可是城池即將失守的最高警訊?。∫馕吨?
“意味著所有見到狼煙的大乾軍隊,都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全力來援!不得有誤!”
知縣雙目赤紅,一把揪住親隨的衣領(lǐng)
“我不管什么援軍不援軍的!我只知道,這三道狼煙點起來,就是告訴他們,樂清城快破了!”
“他們要是再不來,就等著給本官收尸吧!”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上什么計劃不計劃了,他只想活命!
他要用這三道狼煙,逼迫那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援軍,立刻、馬上出現(xiàn)在他面前!
親隨被知縣癲狂的模樣嚇到了,不敢再多。
他連忙命人將三堆浸透了狼糞和油脂的柴堆,接連點燃。
“轟!轟!轟!”
三股粗大無比、黑得令人心悸的濃煙,裹挾著刺鼻的氣味,接連沖天而起!
在晴朗的天空下,這三道狼煙扶搖直上,方圓百里之內(nèi),清晰可見!
定風(fēng)山上。
戚繼光正舉著千里鏡,觀察著樂清城下的戰(zhàn)況。
當(dāng)看到那三道狼煙接連升起時,他的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
“這個樂清知縣,倒是個會耍小聰明的?!?
他放下千里鏡,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意。
“大人,三道狼煙已起,我們是否……”
俞大猷在一旁請示道。
“不急。”戚繼光擺了擺手,神色依舊沉穩(wěn)。
“陸伯爺?shù)挠媱?,不會因為一個貪生怕死的知縣而改變?!?
“他既然敢用此人守城,就必然算到了這一步。”
“繼續(xù)等!”
不遠(yuǎn)處,城下的汪直,在看到三道狼煙升起。
他先是一愣,隨即爆發(fā)出更加得意、更加猖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三道狼煙!看來城里的守軍,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在他看來,這三道狼煙非但不是警訊,反而是催促他發(fā)動總攻的號角!
是城池即將到手的最佳證明!
“傳我將令!”汪直猛地抽出佩刀,刀尖直指樂清縣城。
“全軍總攻!第一個登上城頭的,賞銀千兩,女人十個!”
“殺啊!”
“沖?。 ?
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瞬間爆發(fā)!
蟄伏已久的倭寇主力,如同開閘的洪水,從四面八方朝著小小的樂清縣城瘋狂涌去。
無數(shù)簡陋的云梯被架上了城墻,手持倭刀的倭寇如同螞蟻般,密密麻麻地向上攀爬。
城頭上,箭矢早已告罄,守軍們只能用滾木、礌石,甚至是燒開的金汁,拼死抵抗。
慘叫聲、兵器碰撞聲、垂死的哀嚎聲,交織成一曲血腥的地獄交響樂。
樂清縣城,危在旦夕!
定風(fēng)山上,俞大猷看得心急如焚,幾次想要請戰(zhàn),都被戚繼光用眼神制止。
戚繼光的心,同樣緊繃如弦。但他知道,還差一點,還差最后一點火候!
他要等!等到倭寇的攻勢達(dá)到最,等到他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墻之上。
等到汪直將他身邊最后的預(yù)備隊也派上去!
那一刻,才是真正的,雷霆一擊之時!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