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聲音里沒有怨懟,只是一個父親,在等一頓永遠不會兌現(xiàn)的燒雞。
彈幕一瞬間變得稀疏,那些平日里插科打諢的id,此刻都沉默了。
蘇懶的鼻尖微微發(fā)酸。
老人家房間里沒有開燈,窗簾拉得很嚴實。
一片漆黑的背景中,一個穿著警服的年輕虛影,正靜靜地站在老人身后。
他的身形有些模糊,卻依舊挺拔,目光溫柔地落在老人的頭頂。
是陳光。
他無法被看見,無法被聽見,只是固執(zhí)地守著自己的父親。
蘇懶收回目光,聲音放得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老人家,您別難過。”
她頓了頓,組織著語,將另一份感知到的訊息,用一種旁人能理解的方式轉述出來。
“他很好,沒有被人欺負。他說,從小到大,他都是保護別人的那個,到了那邊也一樣?!?
老人渾濁的眼睛里,漾起一點水光。
他像是陷入了回憶,喃喃自語:
“是……是啊,這孩子,從小就虎,看到不平事,總要第一個沖上去……”
蘇懶安靜地聽著,然后繼續(xù)說:“他記得燒雞的約定。他說,是他食了,讓您別再等了?!?
“他還說,您藏在床頭柜里的那半瓶藥酒,別再喝了,那酒后勁大,傷肝?!?
“還有,您晚上睡覺,別再把窗戶開那么大縫,夜里涼,您的老寒腿一到陰雨天就疼得厲害?!?
蘇懶一句一句地說著,語氣平淡,卻讓直播間里所有人都感到被巨大的悲傷淹沒。
這些,全都是外人不可能知道的,只屬于父子間的私密細節(jié)。
天選打工人:我的天……這真的是大師算出來的嗎?也太準了吧!
甜甜不甜:嗚嗚嗚,這哪里是算命,這分明就是兒子在跟爸爸說話?。?
屏幕那頭,老人已經泣不成聲。
他用那只布滿褶皺和老年斑的手,用力捂住嘴,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肩膀卻劇烈地顫抖著。
這些話,就像是兒子還活在世上,正坐在他對面,絮絮叨叨地叮囑他。
蘇懶看著老人身后,那個年輕的魂體伸出手,似乎想要拍拍父親的肩膀,卻一次又一次地穿了過去。
他的臉上,滿是焦急與不舍。
蘇懶心中輕嘆,接著道:“他還說……讓您別再動傻念頭了?!?
“他說,您上次去了河邊?!?
這句話讓他記起來已經塵封的記憶。
那是三年前的一個冬夜,天特別冷。
他揣著那半瓶兒子剩下的酒,一步步走到河邊。
他想,下去就不冷了,下去了就能見到他了。
可就在他一只腳已經踏入刺骨的河水時,一個夜跑的年輕人突然從旁邊的小路沖了出來,大喊著問他是不是不舒服,硬是把他拖了回來,還叫了救護車。
直播間里,蘇懶的聲音繼續(xù)平緩地敘述著。
“他那天一直跟在您身后,心急如焚,卻什么也做不了。”
“他說,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魂魄是會感到冷的??粗呦蚰瞧诎?,比他中槍那天還要冷?!?
“他沒辦法,只能跪在河邊,去懇求那一方水脈的安寧?!?
“他求河神,哪怕只是一個路過的土地,看在他生前守土一方的份上,救救他的父親?!?
“那晚,河水起了波瀾,一個常年沉睡的意志被他驚醒?!?
“它幫不上大忙,只能撥動因果,讓一個本該跑另一條路的年輕人,鬼使神差地拐進了那條無人的小徑?!?
“老人家,那不是巧合?!?
“還有一次,是您床頭柜里的安眠藥。他說他折騰了一整晚,用盡了力氣,才讓那個藥瓶子從桌上滾下去,摔得粉碎。”
這話一出,老人猛地抬起頭,臉上是全然的震驚。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怕死,是自己懦弱。
原來,是他的兒子,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用一種他無法想象的方式,笨拙又固執(zhí)的……
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