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瓊啊,你跟蔚陽歇著去吧,這點子?xùn)|西嫂嫂來做就成。”
沈沅瓊聞點頭,將手中瓷盤放下。
如今正值中秋,沈硯淮提早邀請她夫妻和沈沅珠夫妻來沈家參宴,沈沅瓊見葉韻衣忙活著,本想搭把手,怎奈對方不領(lǐng)情。
“那有勞嫂嫂了?!?
她空了手,轉(zhuǎn)身走到徐蔚陽身邊。
當(dāng)年她在京中做了些錯事,被葉韻衣劈頭蓋臉一頓痛罵,甚至險些被對方用衣帶吊死。
后來她沉寂許久,不僅不敢見人,甚至連沈家的大門都不敢出。
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過了兩年,突然徐家人找上了門。
徐家,就是松江府豐瑢布莊的東家。
當(dāng)年豐瑢布莊跟沈家一起去了上京參選皇商,沈硯淮當(dāng)時還有意撮合她跟徐蔚陽。
只是可惜,在沈硯淮暗中提點后,徐蔚陽的父親,也就是豐瑢布莊的老東家決定離開京城,放棄參選。
但他們哪里想到,這舉動得罪了當(dāng)時靖王殿下的走狗周瑞,被殺雞儆猴打了五十大板。
徐蔚陽心疼父親年紀(jì)大,挺身而出,替他父親挨了板子。
后來徐家人雖然離開,但她卻不知徐蔚陽的生死。
過了兩年后,沈硯淮才找到她,問她愿不愿意嫁給徐蔚陽。
原是當(dāng)年的五十板子下去,將徐蔚陽打出了內(nèi)傷。下身出了些問題,雖能走能動,但做旁的不太行,傷了傳宗接代的能力。
徐家痛惜徐蔚陽,這幾年一直想給他尋一門親事,后來輾轉(zhuǎn)打聽到一些事情,便來問沈硯淮的意思。
沈硯淮也未曾隱瞞,將沈沅瓊的情況告知了對方。
徐家大抵是知曉一些事,也經(jīng)過考慮的,直說不在意。
沈硯淮卻是不敢替沈沅瓊答應(yīng),遂來問她的意思。
沈沅瓊想了許久,答應(yīng)下來。
她年紀(jì)小時,心比天高,只覺這天下甚少有男兒能配得上她??山?jīng)歷被騙一遭,那股子心氣兒突然就滅了。
沈沅瓊還記得葉韻衣那日罵她的話。
葉韻衣說,前程這東西,奔上了說什么都行,奔不上就將嘴閉得牢牢的……
她還說自已一直跟沈沅珠比,比著比著將自已逼成了失心瘋。
這話,她先前聽的時候只覺刺耳得要命,甚至將她的心都刺得千瘡百孔。
可后來反復(fù)咀嚼多了,她也就麻木了。
葉韻衣站在她面前,一字一句說,比不過了就要認(rèn),沒得將自已逼上絕路無法回頭……
沈沅瓊想,這話是有幾分道理的。
更重要的是她知曉自已在家中的那兩年,葉韻衣的臉色有多難看。
她也實在待不下去了。
未嫁的姑子看嫂子臉色,與去婆家看婆家臉色,并沒什么區(qū)別。
沈沅瓊想到徐蔚陽那日替徐父挺身而出的樣子,想著他應(yīng)當(dāng)是個寬厚人。
嫁入徐家后,倒也果真如此。
沈沅瓊看著徐蔚陽的背影,緩步走上前。
“喂魚?”
“嗯?!?
徐蔚陽轉(zhuǎn)頭,將最好的觀魚位置讓給她,“在廚房找了個饅頭,我瞧魚兒還挺愛吃?!?
他抬手把饅頭遞給沈沅瓊,沈沅瓊接過。
將饅頭掰碎丟入池中,沈沅瓊拍拍手抬頭看了看天,“天氣有點陰,許是有雨,你身子怎么樣,可覺得難受了?”
徐蔚陽道:“還成?!?
他受傷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待到下雨陰天會疼得直不起腰。
“我昨日給你縫了幾個鹽袋子,若是疼你告訴我,我讓李媽媽炒些鹽給你敷敷,能舒緩點?!?
“好?!?
沈沅瓊點頭:“嗯?!?
好一會兒,院外發(fā)出一陣聲響。
沈沅瓊夫妻轉(zhuǎn)頭去看,原是沈沅珠和謝歧抱著寶臻到了沈家。
沈沅珠跟沈硯淮這些年的關(guān)系不遠(yuǎn)不近,說是在維持兄妹之情,不若說是在維持同盟情意。
擷翠坊和集霞莊的生意越鋪越大,蘇州府本地看著不甚起眼,但是漠北那頭卻是賣得如火如荼。
沈沅珠夫妻自已吃不下這樣大的盤子,便來尋沈硯淮供些基礎(chǔ)貨。
沈家染坊出品的東西質(zhì)量沒得挑,沈硯淮為人也靠得住。他并非投機取巧的性子,是以兩家合作倒是順風(fēng)順?biāo)?
再而后,就連沈家也供不上擷翠坊和集霞莊的貨物了,沈硯淮就拉了徐家入伙。
也是因此,沈沅瓊在徐家的日子過得不錯,徐蔚陽又是徐家長子,雖傷了身子,她又有些過往舊事。但靠著兄長,徐家倒也沒人敢欺辱她。
她的日子過得竟還算舒坦。但……終歸不比沈沅珠。
沈沅瓊看了沈沅珠一眼,默默垂眸。
徐蔚陽面上倒是熱情許多,沈沅珠夫妻一進(jìn)門,他就迎了上去。
沈沅瓊見狀步子一頓,懶得上前周旋,仍留在原地賞魚。
身后是葉韻衣熱情諂媚的驚呼歡迎聲,沈沅瓊聽了一耳朵,心里膩歪的不行。
葉韻衣的一雙勢利眼,這幾年越發(fā)厲害了。
她雖然不喜沈沅珠,但更厭惡葉韻衣。
只是……
只是如今年紀(jì)上來,她會隱藏自已的情緒了。且葉韻衣待她和沈沅珠再苛刻,但對她阿兄和沈星橋終歸是好的。
如此,倒也足夠了。
左右她都已經(jīng)出嫁,哪里有心思再管娘家。
沈沅瓊將雙手撫在池邊柱上,靜靜出神。
“……”
裙邊不知被什么東西勾了一下,她低頭去看,只見是個半大的娃娃扯了扯她的裙擺。
這是沈沅珠和謝歧的女兒,好似是叫……
寶臻。
寶臻仰著臉,如今也不過四五歲的模樣。
她一張小臉兒圓嘟嘟,生得跟白面饅頭似的,又軟又白還嫩生生的。
她的眉眼很像謝歧,但口鼻卻是與沈沅珠一模一樣,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二人的孩子。
“你是我瓊姨姨嗎?”
半大的寶臻說話時調(diào)子軟得像新染出的綢子,聽得人心頭軟軟的。
便是沈沅瓊聽了,也繃不住臉上的冷意。
她低頭看著寶臻,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寶臻摸了摸自已頭上的小辮子,一臉天真:“你做什么呢?”
“……”
“看魚。”
她若不回,寶臻就一直睜著黑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她,將沈沅瓊盯得渾身難受。
“魚魚?我也要看?!?
小寶臻踮起腳,扒著池邊圍欄。只是她人還不大一個,就算是踮起腳也看不到池子里。
沈沅瓊見她顫巍巍的,心頭一驚。
“這魚又腥又臭,沒什么可看的?!?
沈沅瓊伸出手,在要觸碰到寶臻的時候,又縮了回去。
她站直了身,向后退了幾步,“你過來,別一會兒一頭栽下去,那樣你娘會生撕了我?!?
“什么是生撕?”
沈沅瓊抿唇,沒有回答,只是道:“過來,姨姨領(lǐng)你尋好玩的?!?
寶臻吧嗒吧嗒走了過來。
她頭上綁著的小辮子甩呀甩的,像只搖尾巴的小哈巴狗。
如此想著,沈沅瓊?cè)滩蛔」创降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