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委書記辦公室內,陸搖按下內部通話鍵,對門外的聯絡員吩咐道:“請韓鎮(zhèn)長過來一趟?!?
幾分鐘后,鎮(zhèn)長韓春英敲門走了進來。她的臉色不太自然,眼神有些飄忽,顯然剛才陳光的怒火,讓她也承受了不小的壓力。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在陸搖對面的椅子坐下:“陸書記,你找我?”
陸搖沒有繞圈子,直接切入主題:“韓鎮(zhèn)長,剛才陳縣長匆匆過來,又匆匆走了。他除了談青洞山項目,對你還有什么其他指示嗎?”
韓春英心里一緊,面上卻故作輕松,避重就輕地回答道:“哦,陳縣長就是關心了一下鎮(zhèn)里的日常工作,比如最近的防汛準備,還有松木林場的病蟲害防治,讓我抓緊和縣林業(yè)局的專家對接。另外,還有個小事,咱們鎮(zhèn)一位作家的作品被省作協選為優(yōu)秀樣本,要往國家作協推送,縣里會有一筆專項表彰資金,陳縣長的意思是,我們鎮(zhèn)上也可以適當配套一部分,比如出個五萬塊,表示支持?!?
她列舉的這些,都是鎮(zhèn)政府職權范圍內、不痛不癢的常規(guī)工作,試圖將陳光此行的性質淡化。
陸搖心中冷笑,知道她在避實就虛。他也不點破,順著她的話,將話題重新拉回到核心矛盾上:“這些工作你按程序處理就好。我找你來,主要是想再聊聊青洞山征地這個項目。陳縣長態(tài)度很堅決,堅持要我簽字。韓鎮(zhèn)長,你比我先到清溪鎮(zhèn),對情況更了解。我想聽聽你的看法,陳縣長,或者說是縣里,為什么對這個項目如此重視,甚至到了不顧程序,要倉促上馬的地步?以陳縣長的位置和經驗,他不可能看不出這里面的政策風險和隱患吧?”
韓春英感受到壓力,后背微微沁出冷汗。她絕不能承認這是陳光等人的意圖,更不能承認項目有問題,那等于自打嘴巴。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鎮(zhèn)定下來:“陸書記,我覺得你可能多慮了??h里推動這個項目,肯定是經過通盤考慮的,是為了全縣的發(fā)展大局,對我們清溪鎮(zhèn)也是有利的。我們作為基層,理解要執(zhí)行,不理解也要在執(zhí)行中加深理解,配合縣里的戰(zhàn)略部署,這不需要懷疑吧?”
“大局?”陸搖輕笑一聲,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質疑,“韓鎮(zhèn)長,你所說的‘利’,體現在哪里?是協議里那個明顯偏低的賠償地價?還是需要我們鎮(zhèn)財政倒貼的配套費用?或者說,是那個可能根本批不下來的耕地轉性指標?犧牲清溪鎮(zhèn)的利益去滿足某個公司的胃口,這算哪門子大局?”
他句句誅心,點破項目的虛妄,“如果縣里真的認為這個項目非上不可,對清溪鎮(zhèn)有所補償,那么相關的政策文件、資金保障方案、風險承諾書在哪里?你接手工作這段時間,縣里給過你任何書面的、能明確責任的東西嗎?”
韓春英被問得啞口無,臉色陣紅陣白。陸搖點出的正是她最大的軟肋——一切都是空頭支票,全靠私人關系和口頭承諾。她支吾著辯解:“縣、縣里有縣里的通盤考量……有些政策是邊實施邊完善的……”
“那就是沒有。”陸搖毫不客氣地打斷她,“韓鎮(zhèn)長,你也是領導干部,應該知道,沒有政策依據的‘部署’,就是亂作為;沒有風險管控的‘項目’,就是瞎折騰!”
他見火候已到,不再糾纏于無休止的爭論,突然話鋒一轉,提出了一個讓韓春英猝不及防的方案:“這樣吧,韓鎮(zhèn)長。你看,你比我早來幾天,我呢,今天是正式上班的第二天。說起來,咱們對清溪鎮(zhèn)的了解,可能都還不夠深入,都算是‘新兵’?!?
他身體前傾,繼續(xù)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fā)權。我提議,接下來一個月,我們鎮(zhèn)黨委、政府班子的主要工作重心,就是下沉到基層,開展全面、深入的調研。把清溪鎮(zhèn)八個行政村、各個站所、重點企業(yè)、潛在資源,都扎扎實實跑一遍,把真實情況摸清楚,把問題癥結找出來。只有底數清、情況明,我們才能做出符合清溪鎮(zhèn)實際、經得起歷史和群眾檢驗的決策。你覺得呢?”
韓春英愣住了,完全沒料到陸搖會來這一手。
調研?還要一個月?那青洞山項目怎么辦?陳縣長那邊怎么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