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鄭璃來到秦宮的第九個(gè)年頭。
她在十七歲那年,以國之聯(lián)姻的盛大場景,嫁給了他。
二十歲的秦王嬴政還沒有親政。
所有人都不知道后來會(huì)發(fā)生什么,似乎也并沒有人看好這個(gè)“近虛無”的王。
朝堂有相國呂不韋,不需要過多的執(zhí)政者。
她來秦以后從來不笑。人人都以為她在楚國時(shí)有心上人,所以不愛嬴政。
更有甚者說嬴政為博她一笑,不惜重金請來鄭地的庖廚和樂師。
可誰又知道,當(dāng)年高臺(tái)遙遙一見的情景。
周遭的環(huán)境是霜雪般徹寒。高高在上的男子臨下一道凝視的目光――那目光由凌厲轉(zhuǎn)到直視,轉(zhuǎn)而打量,再最后,他平和地看著她。
鄭璃沒料到自己會(huì)與那雙眼睛對視。
搖曳的燭光閃爍在高臺(tái),不亮不暗,剛剛好點(diǎn)亮他的身影與樣貌。
她抬首的那一刻,她承認(rèn),她錯(cuò)了,傳聞中丑陋猙獰的秦王,有著驚為天人的龍章之姿。
他身形修長挺拔,目光所至乃是不威而怒,且是服黑不穆。這樣的君王是她不曾在韓國見過的,就連楚國也似乎沒有。
她發(fā)愣著,忘了她接下來要說什么。
嬴政繞過殿中的燃著香的虎紋夔龍青銅鼎具,直徑朝她邁步過來。
“怎不說話?可是舟車勞頓,抑或寡人把你嚇著了?”
嬴政離她愈來愈近,他立在她面前。窗外疏梅篩月影,倒懸于側(cè)。
她屏住呼吸,咬著唇,不知道該回答什么。她便依舊垂著頭。
忽然,強(qiáng)大的氣息瞬間聚攏在懸空的頭頂上三寸。
她感到他慢慢俯下了身,他的指尖帶著晚秋的寒意。
秦國的冬天總是比南方的楚國來得要早一些。
嬴政觸碰到她薄如蟬翼的皮膚,先是食指的指尖,再是修長的手指滑到她的下顎,順延著、當(dāng)他整個(gè)手掌擱在頸后時(shí)。他感到她克制不住地顫抖了。
“你這么怕我?”他的聲音沉了下來。
“不,不是?!编嵙Р乓娝纳裆巡凰苿偛拍菢邮鏁?。
“你,”他怔了怔,“忘了?”
忘了?
什么忘了?鄭璃不知他在說什么。
就這片刻的猶豫被嬴政捕捉,他的神情斗轉(zhuǎn)恢復(fù)了疏離。他勾了勾嘴角,于心底自嘲道:誰能記著當(dāng)日落魄街頭的邯鄲質(zhì)子。人人畏懼的也不是今日的秦王,而是一個(gè)強(qiáng)大的秦國,是呂不韋罷了。
鄭璃心里那只在不停亂撞的小鹿終于安靜了下來。她提醒自己始終記著的母親的叮嚀――嬴政是秦國的王,虎狼之師的君主。討好也罷,奉承也罷,他始終是王,絕不是你的丈夫,也不是你能要得起的人。
她穿著繁重的婚服,捧著楚王的詔書與圖冊,恭卑地呈給她的君王?!版ё猿鴣?。拜見大秦王上?!?
嬴政沒接,輕蔑地抬起她的下顎,淡薄道:“聽說宮人說,你很不情愿?”
鄭璃的疑惑還沒有說出口,她這才看到嬴政身上的長劍。哪有人成婚還背著劍?她剎那間愣在原地。也對,他們這哪里是成婚,擺明了是交易。
她不過是為楚國帶來地圖的器具而已。
他欺身逼近她,把她將腰一提。“你父王說得對,你果然是美人。不管你樂不樂意,來了秦宮,就得樂意?!?
那一夜,嬴政無輕重地折騰她,她過得非常不好。
她想岔了,人道是野蠻之君的秦王嬴政怎么可能像她想的那樣尊重她。
她不過是國與國之間的交易,嬴政唾手可得的玩物罷了。
她從沒覺得他會(huì)是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