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行宮之前,執(zhí)湘殿多了許多奇珍異寶。
一尊不寬不長的青陶色圓壇,四周陽刻獸鳥紋路,里頭裝了一池清見底的水,荷葉無根浮在水面,上面盛開兩朵妃色芙蕖。
她挽起袖子,指尖撥動水面,心緒多繁。
當許多變故紛至沓來的時候,她總覺得心中沒底。
就像當年她要去往雍城之前,風(fēng)云匯聚之間,巨大的漩渦正醞釀。
“公主,大王同意負芻公子隨您同行,負芻公子會送您至城父境?!?
“羋猶沒多問?”
“沒有?!?
許梔沉思片刻,她看著面前嬌色粉嫩的荷花花瓣,她微微笑了笑,“既然負芻都說了想賭,我便也不吝側(cè)目?!?
“公主?”
“我與負芻之不全是假,比如我與他說誰坐王位,對我來說都沒有什么區(qū)別。最終只是事情麻煩程度上的差異罷了?!?
說話間,宮人入殿,檀盒打開,中間盛了一件團花錦簇的衣裳,金銀線交織,華貴非常,待到阿枝拿起,自衣袖至下擺的綢子卻被剪得四分五裂。
“公主,這這……”宮人一怔,滿頭大汗。
只見嬴荷華眉頭一皺,一把將衣裳扔在地上。
然而好在秦國來的這個公主雷聲大雨點小。
宮人用最快的速度退下。
阿枝見她將這件綢衣?lián)炝似饋?,兀自說了句她不太能理解的話,“懷王這性格如何能去放羊?”
嬴荷華更讓她收好這件衣服,六個月后再返送給昭羋心公子。
而六個月之后,正是楚國壽春被秦軍攻破之日。
他剪爛了她的衣服,楚國則被占據(jù)分裂。
她抬首,“如何?項梁回壽春之后,可有何異?”
阿枝想了想,“負芻公子野心勃勃,公主若與之往城父可要當心?!彼肫鹄钯t之前還算好心的叮囑,“公主,要不還是讓暗衛(wèi)從王賁那里回來,隨行您左右吧?!?
“也好?!?
許梔拜別羋猶與昭蓉。
羋猶依舊是一種不問不理的態(tài)度,他知道嬴荷華這一回秦,他在楚國就會面臨險象環(huán)生。已知坐在這位置上有多難,他在前日夜晚,只身去了嬴荷華的執(zhí)湘殿。
羋猶不問政務(wù),但他知道真的危險的源頭――是秦國。就這一點,羋猶便是楚國少有的頭腦清明之人,可惜他不愿汲汲于紛亂。然而沒有實權(quán)的王,也只能袖手旁觀楚國的衰亡。
“荷華等您許久。”
“寡人之前已見過公主?,F(xiàn)今看,公主還是好心的?!绷d猶指了指自己腹部那道傷,意在提醒她,他知道她派了人想殺他。
嬴荷華面色不變。
羋猶沙啞地沉笑,“公主當真覺得來了楚國能夠高枕無憂?寡人勸你,還是留在咸陽為好。”
“大王為何這樣說?”
他復(fù)又看她,眼神飄忽著回到了若干年前,“寡人想起很久之前,寡人還是公子的時,曾與一個人說留在楚國會比去咸陽好?!?
“那個人是我母妃?”
許梔突然回憶起,她聽過嬴政與鄭璃吵過一件事。那時,嬴政說――寡人早把楚國的人大卸八塊拿去喂狗了。
……羋猶的年齡、身份都很符合這個八卦的定位。如果這是真的,許梔會改一改計劃,她會提前幫她父王殺掉情敵。
于是,許梔遲疑著問,“大王與我母妃?”
羋猶一愣,笑著搖頭,“寡人與你母妃只是點頭之交?!彼乃季w回到鄭璃離開楚國赴秦的那天,“大抵是秦王之誤。”
許梔問:“這是何誤?”
這個問題解釋起來很烏龍。
真相就是:鄭璃回頭朝楚王室眾人笑了笑,她的目光恰好落在羋猶身上,結(jié)果被秦國來的探子見了。
“原來如此?!绷d猶見她說著,這才從懷中拿出一道密令,上面是咸陽李斯的手令,上面明顯透著對他的殺機。
嬴政果然是個很記仇的人。
“要知道,荷華與您并無仇怨?!?
“公主想做什么?”
“并非我想做什么,而是大王的選擇。您覺得去當一個閑散逸塵的富貴人家,是否比做危機重重的楚王要好?”
羋猶悠然地舉起杯爵,他一手接了帛書,雖然心中正是此想,但天然的貴胄思維,不會讓他看起來像是在求人。“所以公主的意思這是不想聽你父王的要求殺寡人了?”
許梔笑了笑,“要殺大王的人很多。不止是我與父王?!彼了家粫??!按笸酰莘蛉瞬幌胨?,您的兒子羋心對我敵意甚重。我不認為您會在我嫁到楚國之后,會讓我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