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中樞制衡之術(shù)
齊國君臣瑟縮的看著五國相繼滅亡的下場。
丞相后勝在經(jīng)年累月與秦交易的過程中,已經(jīng)空空然送了大半個齊國出去。
曾經(jīng)的齊國乃天下治學(xué)之圣地,稷下學(xué)宮的學(xué)子們無不彰顯著縱橫四方的氣度與膽量。
七十年以來,齊國內(nèi)外無戰(zhàn),國民安逸,忘記了孟子“生于安樂,死于憂患?!钡木乐?
然而齊國再想安于現(xiàn)狀,它的君臣也頹然間明白現(xiàn)實――齊國孤立無援,齊王田建和后勝想到了投降。
國難當(dāng)頭,奔走呼號的英雄并不少。
齊國學(xué)宮的士人想起了南方的敵友。在面對秦國這個問題上時往往都有著利益的較量,也很容易就能結(jié)成新的聯(lián)盟。
他們想起了三晉,還有已經(jīng)飄然被圈禁在云夢澤的楚王。
秦國的最后一擊,看似輕輕松松,卻是極其危險。
稍不注意,剛剛征服下來的土地便極有可能全面崩盤。
齊地文化深厚,儒學(xué)昌盛,不是一個單靠蠻力征服的地方。
嬴政和中樞朝臣們皆深知于此:對待齊國,力主勸降。
許梔自然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一個剛剛狼藉劣跡的公主來說,齊國正等著看她下場。
而她必須要在此期間重塑聲名。
所以她靜臥治病的時日,芷蘭宮緊閉。無論外面如何天翻地覆。她需要靜默,絕不能于此時再有動作。
她耗費近十年的時間,卻證明了一個錯誤。
勸說張良助秦,是她異想天開,想讓張良愛上她,更是她癡心妄想。
滅秦十年。
定國十年。
秦朝只有十五年。
時間給不了她再一個十年!
阿枝挽起簾幕,依舊循著之前的習(xí)慣,還是在苦澀湯藥旁邊放上一盞甘甜的紅棗。
嬴荷華將苦藥喝盡,棗子一顆也沒動。
而且她只管喝藥,連續(xù)好幾日都不說話,一個勁兒在竹簡上寫著什么東西,像是箭頭,指向的都是一些奇怪的歪歪扭扭的符號。
她人也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阿枝見狀,覺得她應(yīng)該是被張良傷得體無完膚,生怕她精神出問題。更害怕她睹物思人,忙要將張良做少傅留下來的東西給藏起來。
“放著?!彼f。
嬴荷華對這些書簡筆記視而不見,她既不撤掉扔了,也不抱著感傷。阿枝認(rèn)識她以來,她從來沒有像這樣。對于外面的事,她不問不談,不看不聞,信也不寫了。
她閉口不談那日途中發(fā)生的種種。只是靜靜的看著這些東西,有時候一看就是一整日。
人越正常,就越反常。
沒有人知道她和她父王那日密談的結(jié)果。
他們之間的謀劃,終于在嬴荷華在不說話的第十一日揭露出來。
“阿枝。準(zhǔn)備見客?!?
重門再開。
阿枝以為大概是李賢或者李斯。
阿枝知道李賢從前仗著自己武功一流,出入芷蘭宮如履平地,但這段時間,嬴荷華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李賢卻不曾露面看望。
可能是因為被嬴政不許閑雜人等出入宮門的命令嚇到了?
或者是認(rèn)為嬴荷華不再受寵,因此遠(yuǎn)離?
阿枝頓覺男人沒一個靠得住,且大都是廢物。
――
許梔要見的這位客,已經(jīng)到了前殿。
“我已病愈。若相國指教,請您不要吝?!?
她說著,推過去一只泛著光澤的姜黃色盒子。
盒子里正中放著一輪古蜀蒙山茶餅,金黃色,打開就能嗅到一股馥郁的香氣。
王綰不喜歡錢,也并不貪戀權(quán)勢。他唯一算得上的習(xí)慣,就是飲茶。
她臉上猶有病容,并不像是她說的那樣好。
五臟六腑都受了傷,能在十日好?不說嬴政,但凡知道一些內(nèi)情的人看到她都覺得心里難受。
可嬴荷華非說自己好著,王綰總是臣子,也不能反駁她。
“公主知道臣所來為何?”王綰問。
高冠之下,隱約可見他的發(fā)不如七年前那樣青黑。
明顯看到他的疲態(tài)。
在帝國連續(xù)運轉(zhuǎn)、連番對六國出擊的動作之下,后勤工作之艱辛乃不能想象的繁重。
咸陽大本營是所有外擴(kuò)的保障。
高壓的幕后工作耗費了王綰幾乎全部的精力。
他本比李斯要年長個十來歲,出現(xiàn)了這種明顯的力不從心。
許梔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與歷史。
偶爾跳出來,她就務(wù)必清醒。
蔡澤走的太早,她沒能問他如何安置張良的事情。
如今,在帝國即將統(tǒng)一之前,她拐彎抹角的請來王綰,要請教一些事。
某些方面,不能問李斯,只有王綰才能知道答案。
王綰是個洞悉力相當(dāng)高的人。
他知道嬴荷華一貫和李斯走得近。
這些年來她的一一行大致沒有偏離他對法家的認(rèn)知。
因為張良的介入,她的眼神有了些細(xì)微的改變,這種改變很熟悉――在二十年前,呂不韋的門客,墨柒,也有過這種眼神。
許梔直:“丞相洞若觀火。當(dāng)下時局動蕩,我真不該逃婚以成惡名,令六國之人找到機(jī)會?!?
王綰看著她。
“不然?!彼?,“若如當(dāng)年秦楚婚盟之定。公主若為楚后,身在楚王室,這于大王來說,或許加棘手?!?
王綰能這樣說,那么他就不會只是來責(zé)罵她。
她這才把接下來的話道出。
“昌平君叛秦牽連著韓國舊部。至此,我想父王大概不再信任羋氏,也不再相信楚國的體系。”
大概是因為張良的離開,推動了她的思考。
這不是嬴荷華胡思亂想。
王綰也有此慮。
秦國在滅掉楚國之后,看著這個古老的對手的倒下。
秦國真正開始驚醒――秦國勢必要選擇一條不同于楚國的道路了。
關(guān)于這條路上樹木的栽種,路基石子的選材……
王綰與嬴政之間,存在著不可忽視的分歧。
嬴荷華的問話可能代表著她父王。
“您應(yīng)該知道信任全在大王。這件事您來問臣,臣愛莫能助。”
而許梔要的不是答案,而是王綰的態(tài)度。
許梔看著他,“我或許不明白什么是以后。”
她說不明白,但她的眼睛卻讓王綰忽視她眼中的那種力量。
他已年過不惑,都要到知天命的年齡,但他看著嬴荷華,自然而然的道出了這種滄桑。
她注視著王綰,“但或許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丞相也不要憂慮太重了?!?
這種感覺讓王綰難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