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笑道:“你初來咸陽的時候,自稱為,降。”
張良還是說不出準備好的絕情之。韓非提醒嬴荷華不要企圖嫁給張良的時候,就已將他這個學(xué)生看得清楚――他和自己是如此相似的人。他擺脫不了王室的身份,他無法違背自己的家族,失去了這層身份的他們,就會在某個節(jié)點失去自己。
現(xiàn)在,很顯然,釘死在束縛之中似乎是他們的宿命。
她決心要從里到外的,把張良從高高在上的臺子上狠狠拽下。
“先生難道忘了,這個降字本身的意義?”
她要他記住俯首稱臣這四個字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擺脫?!澳慵炔幌朐谇貒?,那便也不該出現(xiàn)在此。”
硝煙彌漫。
一個侍從的聲音驟然從低處的臺階冒了上來。
“公主殿下。長公子在山下等您一同回宮……”
他從底下走上來,但沒走兩步,后頸就受了重創(chuàng),一頓就昏了過去。
“先生!”陳馀大喊一聲,他和張耳兩個人都是有名的劍客。
張良見他二人比預(yù)計更早現(xiàn)身,凝眸一沉。
看見這兩個魏國人。
許梔的情緒終于崩潰殆盡。一早在他出使去魏國,便造成了今天這場景。
墨柒說艱難,便是此意。
――必須要做選擇時,任何人都不得折中。
許梔頓時笑出了聲,幾乎咳嗽?!笆晗嗵帲揖共恢壬谒綍视堰@件事上,也還這般鍥而不舍?”
在外人看來,尤其是陳張二人眼中,嬴荷華這話聽來也可笑,這一對不合時宜的師生從頭到尾就是沖著要對方生不如死去的。皆是互相欺瞞,哪有值得要問的。
可說來最諷刺的就在這里。
許梔和張良之間沒有錯位的誤會。
所有的罪孽都是鮮血淋漓。
她滯韓,加速韓國滅亡。又不顧張良的身份,直接將他捆來了咸陽。
而張良。他企圖毒殺她,策應(yīng)刺客都是真。
這樣一灘鮮血之中的土壤,卻偏偏開出來朵嬌艷的月季。
她毫不藏掖她的真心。
他也無法逃避因她而失神的心。
李賢對付張陳兩人綽綽有余,何況還有阿枝。
韓非雖是高手,看樣子,他并不打算插手。
而張良,卻是一個不確定的因素。他素佩劍,但極善用弩。
李賢擔(dān)心許梔仍懷有當(dāng)年古霞口那種――一了百了的想法。
只聽她的聲音漂游著到了他耳中。
“卷軸出于誰手?”她驀地問。
李賢頓了頓,竟無法看穿她的心思,又見張良。
這場較量之中,沒有贏家。
“臣父?!彼f。
于是,不消許梔打開,那卷中寫了什么,也便無比清楚。
她不能強求任何人改變自己的理想。
于是無后顧之憂,也叫她徹底將這變成自己能夠掌控的局面。
李斯。要除掉是異類。
張良讓她明白。
一味血洗會讓反抗的聲音無處不在。
千千萬萬的六國之民,并非只有順從這一條路。
這一次試探,是法家意志服從的調(diào)試。
那么,許梔最好讓李斯知道,毀滅和崩潰夾雜著摧毀的不只是他人。
還有自己,包括秦國本身。
鐵血鑄就的尖銳,只能讓她用決絕來掙脫。
“我看各位各有各的心思,聚集在此,好不熱鬧。”陳馀還饒有興致的在一旁調(diào)侃?!坝谖襾砜矗K南山上并無樂事,不如我們這就下山吧?!?
許梔輕飄飄的把事實揭露,“陳馀先生也算信陵君座下名士,你卻趁人之危,想在我當(dāng)日昏迷之時發(fā)箭殺我,現(xiàn)在還想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就這樣下山?”
“空穴來風(fēng)之,公主可別聽?!?
“空穴來風(fēng)?李由將軍親口相告,還有假?”
陳馀儼然一副毫不知情?!傲袊鴤髀劰鞯钕驴焱龉手?,如今我見公主安然,可見很多傳聞都是無稽之談?!?
張耳在一旁數(shù)次提醒他別開口,他還是不理。
他音一落,轉(zhuǎn)而擺擺手,就要繞過那個被他打暈的秦國侍從。
“先生。我看,你也快離開吧?!闭f著,將劍往肩膀上一抗,樂哉的離開。
大抵是雙方都不知道對方在樹叢間埋伏了多少人,也就顯得格外克制。
許梔抬眼,瞥了眼陳馀揚長而去的背影,盯著張良,對李賢道:“此人畏罪潛逃,監(jiān)察還不開槍?”
李賢終于明確拒絕,“臣不,會?!?
那個不會的會字還沒說出口。
她命令他抬起了手?,F(xiàn)代人大多沒開過真槍,但誰沒在游樂園打過氣球。
許梔轉(zhuǎn)而邁山兩級臺階,比他略高。
“不會開槍,我教你?!?
她的手覆在他手上。
一向深沉的李賢頭一次表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于是被迫扣動扳機,對準陳馀,連開三槍。
只有一發(fā)落到了實際。
三聲槍響,黑色的軌跡之上,注定要湮滅真心。
雪不合時宜的飄落了下來,零星的,不大,灑在黑長的發(fā)上,像是白桂花的十字點兒。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