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獄中之見,春秋藏珠
張良別過頭的瞬間。
縱使下獄至此,囚困數(shù)月,到底也是張良,保持絕對的潔凈,淡色月光幾分慘淡,映他若披煙霧,如對珠玉。
扶蘇是溫玉,張良便像水、徹寒的冰。
他排斥的舉動,躲避的神色,令許梔覺得從前種種在頃刻間就化為烏有。
先愛上的人,總會率先低頭,止不住的再低一些,以至聲嘶力竭。
還好她不算一個(gè)自甘垂憐的人,于是動作出乎意料的直接,更比當(dāng)年的嬴政還要蠻橫霸道。
她俯身,掌住他的肩,伸手將他的臉擰了回來,迫他與她對視。
“你別逼我。”她說。
他沒想到,她在獄里也這樣大膽,于是他要捉住她的手腕,企圖拉開她。
哪知道嬴荷華手一擋,就別開了他。
張良跽坐在側(cè),被她這樣一按,幾乎動彈不得。緊接著,他頸上一沉,耳側(cè)一重,乍然響起女子略帶嘲諷的笑來。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和你演什么決裂的師生。我啊,還是更喜歡子房從前那種溫情脈脈、醉玉頹山的模樣。”
她聲量極小,嗓音在最后一句微微上揚(yáng),張良心一緊,她摟他的手也不重,甚至輕柔。
但她瞥到他的目光卻滿是銳意。
張良說不出什么話,在他眼中,這一回該是她親自帶著決絕的旨意來到了早為他打造的囚牢。
其實(shí)韓安和他父親說得不錯(cuò),剝離了其樂融融的表象之后,如此局面,不過是延后幾年。
一時(shí)之間,風(fēng)從窗中鉆進(jìn)來,浮動他額前碎發(fā),從耳后吹到她的眼前,氣氛一時(shí)‘劍拔弩張’。
對許梔來說,他本就不是那么平易近人的氣質(zhì),從始至終是凌若秋霜的。
她不想將多余的揣測加在他身上,這一問,是她張了口要求自己閉嘴,卻也無法不想要明白的問題。
他眉目之間依舊清雋疏朗,是她原原本本的將他從那個(gè)崇高的位置拽了下來,是她作為隕石的存在,突兀的改變了他前半生的軌跡。
她不要他痛苦,卻又偏偏帶給了他這樣多的痛苦。
她當(dāng)要承擔(dān)她愛上他的全部后果。
反復(fù)清醒又反復(fù)折磨。
“為什么幫我?!彼皇且?,而是在質(zhì)問。
張良微怔,她是這樣的聰慧,他早該想到,他讓張?jiān)珪谲铺m宮、用舊年的交情說動淳于越,是如此粗淺的計(jì)策。
嬴荷華只需要找來嬴騰和淳于越細(xì)細(xì)盤問,定然就能找到其中的缺漏。
他想要瞞,卻瞞不過的人,只有她一個(gè)。
縱然身陷這樣的境地,可他保護(hù)她已是他的本能,下意識的就這樣做了,在只有一個(gè)選項(xiàng)的時(shí)候,又有誰能將算計(jì)做得十全十美。
張良難免松動了冰冷的神色,但轉(zhuǎn)瞬又默然了?!昂扇A,我不知你所何事。”
原以為她聽到這句話大抵情緒已然崩潰。
但她沒有。
“你知道的,你知道是什么事?!?
她側(cè)過臉,輕輕松了環(huán)住他脖頸的手,很深的望了眼他的眼睛,垂眸,用輕松的語氣笑道:“我不玩兒虐戀深情那一套。沒有十足的把握,我開不了這個(gè)口問你?!?
她摩挲著他的下巴,“是因?yàn)樽臃坑X得我善良嗎?因?yàn)樽臃磕阒牢也皇莻€(gè)恩將仇報(bào)的人?!?
許梔抬首,離他很近,將指尖劃過他的唇,她動作輕佻,張良眉間一緊。
“子房?!薄澳闼愕锰珳?zhǔn)了。”
她笑了笑,“我不會讓你弟弟死的?!彼⑵饋?,接下來的話很令人聽了不免驚嘆,他們兩人如此清楚對方,到底是個(gè)合格的對手。
他讓張?jiān)珟退?lián)系淳于越,讓張?jiān)瓦@樣暴露在李斯眼中。讓她的良心作祟,讓她不能不顧及張?jiān)乃阑睢?
許梔從來不想問一個(gè)答案。她從他的反應(yīng)中,該是清楚這一點(diǎn)。
縱她身上的香料作祟,但意志令他無法第二次變得迷惘。
他呼吸一滯,語調(diào)幾乎不穩(wěn)。
張良握住她不安分的手。
“荷華…”
如果不是在牢獄,如果不是之前發(fā)生了那樣多的事,這樣順其自然的舉動,當(dāng)是你儂我儂、濃情蜜意。
她無畏這場對話要到什么境地,她只是需要一個(gè)結(jié)果。
于是乎,縱然每走一步踩在冰錐上,她也不會停止。
“荷華?!睆埩颊谱∷募绨?,“你清醒些好不好?”
恰恰是她太清醒,才在來之前在特制的熏香之中又加了催情的香料,量不大,本來她就不是為了要做壞事。
許梔只是太清楚張良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愛上她,她才很可悲的想要他再抱一抱她。
就這樣簡單而已。
可張良還是不愿意她太靠近他。醴泉宮的荒唐,只是藥物的作用,只是他想要利用她維護(hù)韓國,只是她一廂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