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
“愿聞其詳?!?
“大概要在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相合的時候?!?
他不知這是漢代的《上邪》。
相誓之說,說成篤定拒絕,竟顯得契合。
他沉默,眼前忽而閃過一些幼年的、往昔的回憶。
“上蔡多雨,冬日雷聲不斷。上郡極寒,夏季有雪。至于山河與天地。我現(xiàn)在答不上,不一定以后沒有答案。我想終有一天,山川能改,海天也會相接。我想你終究對我……還是比陛下所的馬生角,烏白頭要仁慈許多?!?
他說得格外平靜,幾分剖心剖肝的忠誠。
李賢摟了她的腰,她沒推他。殊不知許梔全把方才的話當成了笑話。
他深深看著她,“如果可能,我希望公主可以偶爾順應過往。”
“什么過往?”
“互為姻親?!?
她聽到外面鳥雀細微之聲,風一吹,似乎夾雜霜雪。她在城父吟誦的《白頭吟》仿如還在耳畔。
許梔聽到自己心底的聲音,如果這輩子她和張良沒有結(jié)果,那她和任何人都不會有結(jié)果。
她管不了她的心。
她唯一能控制的是將自己的一切押在大秦。
許梔面上沒有任何表態(tài),不動聲色笑道,“這要看李上卿的本事了?!?
她瞥了一眼外面?!把┞溥@么大,夜已深,不會有什么人看著我們了。你告辭吧。”
李賢回身抱了一下她,然后滿意的看著許梔朝他虛情假意的揮揮手。
許梔回到驛館。
幾近頭暈目眩。
她從隨身箱篋中翻出來那半環(huán)玉。
她抬首看了眼朦在夜空的月亮,不知為何,她忽然很想知道張良此時在做什么?
他習慣早起,該是睡下了。
她又想,他都忘了過去,哪里還有什么習慣呢?
許梔發(fā)笑,只覺周身寒涼。
檀香已燒盡,那間房的燈都熄了。
又過了很久,久到雪已經(jīng)將他的發(fā)染白,張良也沒挪一步。
如雪之潔,如月之明,昔日信誓歷歷在目。
她的血。
他的血。
鮮紅如赤,同樣歷歷在目。
他手腳發(fā)涼,連同心臟也傳來了寒意。顫抖的
這時候,一傘懸在了他頭上。
有人在為他撣雪。
“先生。天冷,我們回去吧?!闭f話的是田儋的妹妹。
“先生過幾日要親送請期之禮至鄭大人府上,該要當心身體?!?
霜雪天的月光幾乎透出一種藍色。
滿身風雪怎求兩全?
九個月前,張良看著游醫(yī)打扮的墨柒,一時愣住。
“你也飲下了他的藥?!?
墨柒罷手,不欲多解釋。他和韓非是最早發(fā)現(xiàn)張良活著,并且沒有失憶的人。所以他們才在嬴荷華來之后說‘和棋難下’。
“我早該相信,趙嘉所不假?!睆埩颊f。
她真的不會殺他。
他也做不了自己滿腔算計之外那一分真心的假。
可為什么,他們還是走到了如此絕望的這一步?
墨柒走了幾步,回身注視張良,默默詠嘆,“宿命的終點,如果只是生與死,也很仁慈了?!?
“張良,”
墨柒剛剛開口。他就明白了和張良這樣的人從來不需要多說。
張良近乎奇詭的掌握所有人的動向。他對他始終有種摻雜了畏懼的敬意。
太聰明,近乎是一種痛苦。
“當年用來救老師的東西,竟然在良自己身上發(fā)揮了作用――屏息。”只聽他又笑著說,“大概沒人希望我記得過去。”
他算到嬴政不會在這個關(guān)頭要他死,他算到李斯會妥協(xié),知道姚賈會趕著放他全家的安全。
他也大致明白李賢為何三番四次派人在櫟陽。
墨柒口中的藥,他又究竟是什么時候喝下的?
張良腳下松軟的雪聲給了他答案
――六年前,臨近雍城之處,古霞口的那處山洞。少女啜泣著,手忙腳亂的將珍貴藥物都送入了他口中,李賢在手術(shù)時也給他在傷口上用了很多藥。
現(xiàn)代把這種情況叫做抗體。
可他們步入喧囂,最后留下的只有寂靜。
傾樽陌路,故人闌珊。
張良算來算去,也沒想到他會以這個身份再次見到她。(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