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她袖子也都沒拉住。
她的聲音落在他上方。
“既是李上卿你自己說你有用讓我多用兩次才劃算,那我便如你所可好?”
李賢想到了兩種可能。
要么是她已經(jīng)查出來他當初讓櫟陽令送給張良的茶中有延續(xù)他失憶時間的東西,找他算賬。
要么就是她已在雍城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婚事,要與蒙毅相敬如賓。
寧可她殺了他,也絕不能是后者。
李賢半撐在案上,將手里握著召令回都的調(diào)任印呈到她面前,說起了楚王羋猶與昭蓉的下落,又談起了他在云夢澤之中找回的玉板。
他說,這大概是之前扶蘇給她的那塊玉板相似之物。
楚人一貫固執(zhí),他和他爹就是這樣。而秦人又相當直接,李賢在秦國長大。許梔用腳想都能知道,那一塊玉石不可能是他在云夢澤邊上撿的,該是他把楚地巫族翻來覆去折磨了一番,然后從人家手里搶來。
李賢終于將眼前的景象看得清醒,許梔已經(jīng)不在中殿。
他在瞬間想到了第三個可能,于是立刻恢復冷峻之色。
“她這是何意?”
“辛苦大人遲些回咸陽?!鄙蛑Φ溃肮饔性谙?,若大人中途離開,出了什么事端,殿下一概不負責?!?
隨后,李賢就被關(guān)進了芷蘭宮的暗室。
――
翌日,章臺宮,雪未停。
雪花落在她的眼睫,沒掛住,落到了她的掌心。
許梔親手將冊書交到嬴政手中,整個過程,沒有半點神色偏移,似乎連遲疑都不曾有。
沒有人知道昨夜她在看見這一詔書,落筆在上,心里所想的是什么。
嬴政看著上面的兩個名字,起先不解。
他掃到文末,銅印鑒上陽滋之字在絹布上紅得扎眼!
偏她還說,“期父皇允準?!?
冬雪之風讓本就寒涼的密室更生涼意??蛇@一藏書之處,正是多年前父女相談的那一間。
橘色輝煌落入她眼睛,燭火燃起,照她臉頰發(fā)紅。
政治險惡與人心可憎,許梔已想得九分,故而她能把姚賈算計到這一局中去。因為熟諳帝王之心,她始終保持一份清醒。帝王,父皇,都是嬴政。
直到她手中這一封詔書實實在在落到手里,她才發(fā)覺,她好像不懂嬴政。
嬴政也覺得自己從未看清過自己的女兒。
他看到女兒拜退著、恭敬走出殿門,留給他的只有燈火燃燒的聲音。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從古霞口墜崖,從楚國回來后嗎?亦或是在目視頓弱自決之后……
趙高看到嬴政的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很久沒有顯露出的落寞神色。
不過這一回,在嬴政身側(cè)開口相慰的人不是他。
“荷華自小性子如此?!?
嬴政深黑的眼睛中藏了份遲疑,“阿璃。朕記得,荷華幼時沉默寡。”他走了兩步,補上一句,“和如今相似?!?
鄭璃一頓,柔和笑道:“是陛下記錯了。那時候荷華令我費神極了,一直活潑好動,尤其不愛住在殿中,乘著車來回在渭水邊,更常往宮外去廷尉府上?!?
“夫人可是覺得朕偏頗……”
鄭璃伸手半掩他口,搖頭。
風緩緩從鄭璃的耳后拂過。
“我們的荷華生于王廷,長于亂世,有游說諸侯之才,收攬智囊之能。陛下怎么舍得讓她的婚嫁的擇選之權(quán)落在別人之手,成為籌謀?”
這世上除了鄭璃,不會再有人這樣了解嬴政。
“蒙氏二子端方剛直,卻不可都娶朕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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