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梔望著他。

她的父皇，人中之龍。然而歲月平等對待每一個人，十年風(fēng)霜，讓他的眼角有了細(xì)紋。

先祖的夙愿，朝臣的期盼，生民的希望，全部加在他身上。

只有他的雙肩才能托起這個龐大的帝國，使它正常運轉(zhuǎn)。故而他死后，大廈傾覆，功虧一簣。

她的頭頂驀地傳來手掌寬厚的溫度。“荷華，出巡不是件輕松的事，何況路還不夠好。朕本想等馳道修好，帶著你母妃和你一同巡游天下。屆時，”

他頓住，他后面的話沒有說給嬴荷華，因為那是要他親自講給鄭璃的。

“你為何想這一次和朕同去？”

許梔在經(jīng)受了很多次打擊，很多次警告之后，她看著嬴政的面容，歲月侵蝕，時光在指縫就溜走了。

她和墨柒不一樣，她和他，和他們共處十幾年。

她深深的望著他，“父皇。我說了我要一直陪著您的?！?

“出巡辛苦，在芷蘭宮陪著你母妃，等著朕回來不好嗎？”

“我自然想要陪著母妃，我只是……”五次東巡，他就病死在最后一次。她噎住，“父皇忘了嗎？當(dāng)年，我跟著您追回李客卿的時候，您答應(yīng)了我，每一次外出都要帶著我?！?

她認(rèn)真道，“而且我也不嬌貴。我懂地圖，騎得馬，走得路，翻山越嶺也不在話下。父皇帶著我很省事，要辦事，我也可以出力?！?

“你出力殺人么？”

許梔一怔，不知原因，只覺得嬴政眼睛深邃如海。

嬴政笑著搖搖頭，他注視她，“真的很想去？”

她點頭。

其實她說的那些體力都是從楚國回來之前的描繪。

嬴政問過夏無且，她身體素質(zhì)大不如前。前些日子上終南山，她都?xì)獯跤酢?

“我會照顧好自己?！?

嬴政揉揉她頭發(fā)，“以后別惹朕生氣。”他看著她，“你給朕個承諾?！?

她靜靜望著他。

“無朕之詔，你不得擅自離秦去楚?！彼t疑一會兒，“若楚地真有非去不可的緣故，十日之內(nèi)也務(wù)必給朕回來?！?

他當(dāng)真把最大的仁慈給了她。

案上的燭火燒得很旺，讓她的淚水融眼眶，凝在燈花中。

嬴政也不知道，原來她是這樣嬌氣。

“好了，哭什么？朕真有這么兇神惡煞？”

她搖頭，不知怎么回事，慢慢說到了李斯，談到了她的兄長扶蘇，隨后許梔和嬴政談起巫蠱之禍與杯酒釋兵權(quán)的典故來。

她的父皇大笑，“此等膽小鼠輩，竟也配稱王？”

正如他所思，他不怕自己兒子強(qiáng)勢，他怕的正是他性格中仁弱的一面。

而那些連臣子都要懼怕，要變著法子殺死的暴虐君王，更是讓他覺得連那六國之君也不如。

椒香在爐中散開，燈花在盞中跌起云一般的浮光。

嬴政拍拍她背，耳邊雨聲漸大，變成車輪轟鳴。

為了這個夢，她將與宿命為敵，不眠不休。

一路上還算順?biāo)?，半月之后，就到了泰山腳底下。

泰山封禪，六國歸附，神靈共聽。

儒生將完備祭祀之典。

至此，許梔才知道，嬴政來泰山除了祭神，還有另一件事。

他告訴儒生們，他不但要恢復(fù)鄭璃鄭國公主的身份，也要讓她成為他的皇后。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