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下去。”
“他們接受我們需要時間。”許梔深吸一口氣,續(xù),“好比曹氏母子?!?
她抬首,“曹氏的丈夫在滅國期間離開沛縣,失去蹤跡,她跨境尋夫之舉不慎觸犯秦法。而在原來的楚地,有貴族無限度取山澤之利。楚王迭代,貴族倒臺不久,另一個貴族又起。民眾流離是常態(tài)。故而,曹氏在缺少律法教化的同時,其實不知她已觸犯秦律?!?
嬴政一點兒不在乎曹氏母子是誰。
但嬴政親自向許梔證實《左傳》之中的那些聽臣子舉例子,非常會總結(jié)的君主是什么樣。
“荷華所倒與一個故人相似?!?
她知道嬴政說的是呂不韋。
她不敢去觸碰禁忌,但她道,“父皇,此我肺腑之,絕無龐雜?!?
“諸子百家縱橫交錯。一個荀子,可會是一個好收尾?”
嬴政提筆,墨汁從青色竹皮滾落。
八個字:因地制宜,循序漸進。
夜色濃稠,趙高在門口,一幅快睡著了的模樣。
他有些陰陽怪氣,“小少爺精神真好。”
許梔笑笑,“是啊,明日還要早行?!?
看著她的樣子,趙高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他很快報以微笑,“那您要養(yǎng)精蓄銳了?!?
趙高盯著嬴荷華的背影,且看那讖被嬴政發(fā)現(xiàn),她那個父皇會不會相信她堅持留在楚地是絕無私心。
趙高自信自己對嬴政足夠了解。
但凡君主有疑,為了杜絕這種可能性,管你是公主還是公子,只有死路一條。
第二日一早
他們走在勘察之后的山丘高處,放眼過去,淺灘淤泥之中,三五人楚人正在播撒稻種。
這些楚人說的是難懂的楚話,在場只有李斯父子還算通曉。
嬴政不消說,李斯已經(jīng)在他身側(cè)低聲復(fù)述。
說了兩句,嬴政停下,往后看了一眼,只見他女兒果然又穿上她那身‘紈绔子弟’的服飾。
她扎了男子發(fā)髻,手里揮著鞭子,坐著驢車,一邊和李斯那個兒子說說笑笑。
李賢要是知道嬴政這樣誤認(rèn)為,他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她和他說她等不了十日,限令他五日內(nèi)把劉邦請到她面前。
他直干不了。
她大不慚地威脅他,“父皇要是知道韓信的出現(xiàn)是你的預(yù)謀。”
他盯著她,欣然道:那臣只能說,荀子等不少事都有公主一份功勞。
她于是笑著,戳他心窩子:哪有你會藏?這么多年,你在楚地做的事不是做得挺漂亮?
用捭闔之說令楚棄韓,秘密殺害楚地巫族。這些都是見不得光的事。
她變得面目可憎,只為達成目的。
然而盡管她這樣可惡,這樣薄情,這樣的冷血,偏偏他能從中看到她的辭懇切。
她次次朝他露出別無他法的態(tài)度,又次次準(zhǔn)確表達她的威逼利誘。
好比這下,她勒住手里的繩,從那只棕灰色的毛驢身上越過來,笑盈盈地說。
“你不是做不到,你只是不想。不過你要是推三阻四,那我只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
“那就公主請便?!?
李賢的領(lǐng)子被揪住。
“我要是一五一十告訴蒙恬,你在長樂宮和我說了什么。他怕是會后悔沒聽蒙驁的話?!?
“以恬兄所想,他大概會覺得是公主不講理,不懂成人之美。”
許梔正要說話,卻聽得一聲楚。
“大老爺一看就是遠道而來啊??梢匆豢催@魚?我們會稽郡盛產(chǎn)烏頭魚的魚類,肉質(zhì)鮮美,色白軟韌,若是沿途,可要嘗一嘗?!?
嬴政看著李賢被嬴荷華甩在身后,覺得又高興又不解。
他自然不想女兒喜歡秦國之外的人,所以很早他就給了李賢機會,然而嬴政就沒見過在男女之事上這么蠢的年輕人。
近乎十年,沒有任何進展。
但一想,他的爹是李斯。
嬴政就覺得這一切合理。
李斯的妻子陪伴他郁郁不得志的年輕時光,又在他離家的若干年恨上他,最后在他走上莊康大道前夕病故。
李斯發(fā)妻亡故之后,他未曾續(xù)弦,好像抱著只貓就能過完這輩子。
他從未告訴過嬴政以外的人,他府上這只貓具體的來歷。
李斯寥寥數(shù)語,他的貓是去蘭陵學(xué)宮之前,在上蔡,與妻一同所養(yǎng)。
嬴政讓人稍停,嚇得姚賈趕緊上前。
“讓荷華到車上來?!盻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