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盈瞬間渾身僵硬,怯懦地轉(zhuǎn)過身來,低著頭不敢說話。
裴照臨沒沖過去,也沒看后頭站著的崔錦棠,只抬手把裴盈拎到跟前。
聲音淡得像冰:“裴家平日里是這么教你胡鬧的?半夜逛青樓,成何體統(tǒng)?”
平生最怕裴照臨這副不辨喜怒的模樣,裴盈此刻縮腦袋,活像只鵪鶉。
但嘴還是硬的:“我、我不過是與錦姐姐來找樂子罷了!阿兄還說我呢,自己不也在這尋樂子么”
裴照臨不咸不淡:“樂子?裴家的家教可曾讓你來此處尋樂子?不知羞。”
“自己回去后,祠堂跪一晚?!?
——句句訓(xùn)妹,字字卻往崔錦棠臉上刮。
原本還震驚裴照臨為何在此的崔錦棠,先是一愣,隨即“噗嗤”笑出聲,慢悠悠地走近。
“裴大人這話奇了,我們不過是同小郎君說兩句曲詞,就成了不知羞?那您今日來這金玉坊,可算圣人?”
裴照臨薄唇微抿,目光掠過她仍搭在小琴師肩上的指尖,語氣更淡:“曲詞?我看是勾魂?!?
一句“勾魂”,把崔錦棠的所有笑語釘死在眾人耳里。
場(chǎng)面正僵,嚴(yán)良文搖扇而來,笑得春風(fēng)滿面。
但若仔細(xì)看,他的眼底全是能落井下石的得意。
“裴大人慎!崔姑娘不過賞臉夸我樓里的人一句,怎就『勾魂』了?莫非——”
他故意一頓,扇子輕敲掌心面露驚詫:“莫非裴大人連一句夸獎(jiǎng)都受不住,醋了?”
一句話,便把裴照臨方才的訓(xùn)斥反諷了回去。
不知情的男倌想得崔錦棠的青睞,話頭接得極快:“東家說的是,有人自己心窄,偏要怪旁人嘴甜~”
說著還想往崔錦棠的懷里去靠,卻被小琴師瞪著圓溜的眼給堵了回去。
男倌白眼一翻:和一個(gè)啞巴爭(zhēng)寵,還怪晦氣的。
這一下可把裴盈給嚇壞了。
她是想讓阿兄因?yàn)榻裢砉淝鄻堑氖麓滓话训?,但絕不是現(xiàn)在這種劍拔弩張啊!
裴照臨指骨無聲收緊,面色卻極冷。
一瞬間,他看崔錦棠的目光徹底變了——
嚴(yán)良文也好,方才那琴師也好。
崔錦棠那游刃有余調(diào)笑人的模樣不似作假。
黃左史說他,為討崔錦棠歡喜,曾夜襲千里只為尋一朵花。
裴府上下,人人都說他失憶前愛慘了崔錦棠。
如今看來,或許這些都是崔錦棠蠱惑人的手段。
讓失憶前的他,誤入歧途。
像看一個(gè)最會(huì)騙人、也最會(huì)讓自己被騙的妖精。
裴照臨的語調(diào)愈發(fā)冷冽:“崔姑娘的私事,的確與在下無關(guān)。今夜多有叨擾?!?
“裴盈,隨我回府?!?
裴盈不敢多,只得垂下腦袋答:“是,阿兄?!?
從始至終,裴照臨一個(gè)眼神都沒給崔錦棠留下。
崔錦棠對(duì)裴照臨心中也有氣,她刻意讓自己不去想,拉著小琴師的手,走得那叫一個(gè)果斷。
唯有嚴(yán)良文站在原地,拿著扇子,一副看好戲看爽了的樣子。
揮了揮扇子,語氣格外歡快,沖著那群男倌揮揮手:“已沒熱鬧看了,都散了吧。”
一群男倌悻悻而散。
——
廂房?jī)?nèi),小琴師小心翼翼彈了一曲,最后睜大了眼,滿臉期待地看著崔錦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