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子市那驚心動魄的追逐戰(zhàn)，像一盆冰水，徹底澆醒了沉浸在“技術(shù)變現(xiàn)”帶來微小甜頭中的陳凡。他蹬著自行車，一路狂飆回到四合院，直到插上門閂，背靠著冰冷的木門，還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聲音，后怕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

汗水浸濕了內(nèi)里的衣衫，緊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冰涼的黏膩感。他大口喘著氣，腦子里反復(fù)回放著剛才混亂的場面、刺耳的吆喝聲、還有那拼命蹬車時幾乎要炸裂的肺葉。

“太險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十八塊錢此刻揣在懷里，卻仿佛烙鐵一般燙人，再也帶不來絲毫喜悅，只剩下沉甸甸的風(fēng)險和后怕。

這次是運氣好，跑得快，地形熟。下次呢？萬一被堵在死胡同里？萬一被抓住，扭送到廠保衛(wèi)科……“紅星軋鋼廠技術(shù)員投機倒把”——這個名聲一旦沾上，他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領(lǐng)導(dǎo)的賞識、張工的信任、剛剛穩(wěn)定下來的工作，甚至與冉秋葉那剛剛萌芽的、微妙而美好的關(guān)系，都將瞬間化為泡影！

不值得！根本不值得！

陳凡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而堅定。那條看似捷徑的道路，實則布滿了荊棘和陷阱，隨時可能將他拖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他穿越而來，不是為了提心吊膽地賺這點蠅頭小利，然后惶惶不可終日的！

他走到墻角，撥開那堆掩飾用的破銅爛鐵，拿出了那個藏得最深的工具包。里面，電烙鐵、松香、焊錫、簡易萬用表、還有那些精心挑選留存下來的電容、電阻、線圈……每一樣都曾是他改善生活的希望，此刻卻顯得格外刺眼。

還有那本邊角卷曲、被他翻爛了的《無線電原理》，里面甚至還有他憑著現(xiàn)代記憶補充注釋的筆跡。

他的手指在這些東西上緩緩劃過，心中有過一瞬間的不舍。這畢竟是他在這個時代，憑借自身超越時代的技能獲得的第一桶金。但很快，這絲不舍就被更強的決絕所取代。

“必須徹底斷掉！”他低聲告訴自己，語氣斬釘截鐵。

第二天休息日，天剛蒙蒙亮，整個四合院還沉浸在睡夢中。陳凡悄無聲息地起床，將工具包、所有剩余零件、連同那本書，用一塊舊床單仔細地包裹好，捆扎結(jié)實。然后，他推著自行車，像一道影子般溜出了院子。

他沒有去平時常見的垃圾堆，那里太容易被熟人發(fā)現(xiàn)。他騎著車，一路向北，出了城，來到一片荒涼的、很少有人來的河灘地。這里雜草叢生，遠處只有幾棵孤零零的歪脖子樹。

找了一個隱蔽的洼地，他拿出早準(zhǔn)備好的鐵鍬，開始用力挖掘。泥土的氣息混合著青草的味道撲面而來，他一鍬一鍬地挖著，仿佛不是在掩埋物品，而是在與一段充滿風(fēng)險和不確定的過去告別。

坑挖得很深。他將那個包裹鄭重地放了進去，凝視了片刻，然后毫不猶豫地將泥土推回，仔細填平，又在上面覆蓋上枯草和石塊，做得盡可能不留痕跡。

做完這一切，他站在河邊，看著汩汩流淌的河水，長長地、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仿佛將所有的僥幸、所有的風(fēng)險、所有的后怕，都隨著這口氣吐了出去，心中變得一片清明和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