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標會開得很低調(diào)，在一個小會議室里。參與競標的一共有三家，除了李子明，還有一家是省城的食品公司，另一家是外地的私人老板。李子明出的價格不是最高的，但他附帶了一份最詳盡的改制方案。方案里，他承諾接收汽水廠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原有職工，并保證在一年內(nèi)完成技術改造，讓工廠扭虧為盈。這份方案，顯然更符合省里“平穩(wěn)過渡”的要求。

最終，峰牌食品廠成功中標。當李子明拿到那份蓋著紅章的資產(chǎn)轉(zhuǎn)讓協(xié)議時，他知道，峰牌汽水在省城，再也不是浮萍了。

收購第二天，李子明帶著趙大剛和張援朝，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踏進了這座占地幾十畝的工廠。廠區(qū)里長滿了荒草，車間門口的鐵鎖銹跡斑斑。幾十個沒地方去的老員工，聚在辦公樓前，看著他們這群“新主人”。他們的表情很復雜，有好奇，有麻木，更多的是敵意和不安。

“你們誰是李廠長？”一個五十歲左右，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工裝的老師傅站了出來?！拔沂?。”李子明說。老師傅上下打量著他，很不客氣地問：“聽說你是個私人老板。我們這些人，你打算怎么處理？是直接給點錢讓我們滾蛋，還是怎么樣，給句痛快話?！彼砗蟮娜巳阂魂囼}動?！笆前?，總不能讓我們沒飯吃吧？”“我們都在這廠里干了一輩子，還能去哪兒？”

趙大剛想開口，被李子明抬手攔住了。李子明走到老師傅面前?！袄蠋煾蒂F姓？”“免貴，姓馬?！薄榜R師傅，還有各位師傅。我今天來，不是來讓大家滾蛋的?！崩钭用鞯穆曇舨淮?，但足夠讓每個人都聽清楚?！拔一ㄥX買下這個廠，是想讓它重新生產(chǎn)出汽水，而且是比以前更好的汽水。這需要機器，更需要懂機器、會操作的人。你們，就是我要找的人?！薄罢f得好聽！”人群里有人喊，“私人老板都是一個樣，榨干了油水就把人一腳踹開！”“沒錯！王建國在的時候，好歹每個月還有點死工資拿！”

李子明沒有生氣。“我宣布三件事?！彼斐鋈种??！暗谝唬性敢饬粝碌膯T工，峰牌全部接收，工齡照算，立刻簽訂正式勞動合同。”“第二，工廠停產(chǎn)整頓一個月，進行設備升級和技術培訓。這一個月，所有人基本工資照發(fā)。一個月后，重新上崗，工資待遇比你們以前，只高不低?！薄暗谌！崩钭用骺聪蚰莻€帶頭的馬師傅，“從今天起，峰牌汽水所有省城分廠的員工福利，和海城總廠完全一樣。過節(jié)有米有油，夏天有降溫費，年底有獎金。”

人群安靜下來。他們看著這個年輕的廠長，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說謊的痕跡。但是沒有?！拔也恍枰銈儸F(xiàn)在就相信我。”李子明繼續(xù)說，“一個月后，你們拿到手里的工資條，會告訴我，我今天說的是不是真話?！?

他轉(zhuǎn)過身，對趙大剛和張援朝說。“援朝，你馬上帶人清點所有設備，能用的維修，不能用的列個單子，我們?nèi)繐Q新的。你現(xiàn)在是省城分廠的技術總監(jiān)。”“好！”張援朝早就等不及了。“大剛，你負責銷售。那些以前跟著王建國混的經(jīng)銷商，你挨個去談。愿意跟我們合作的，我們歡迎。不愿意的，我們自己建渠道。你是銷售總監(jiān)?！壁w大剛咧開嘴笑了。“放心吧老李，這活我熟。”

李子明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那些依然站著不動的工人們?！耙粋€月后，我希望看到的，是一個能生產(chǎn)出全省最好喝汽水的工廠，和一群能拿到全省最高工資的工人?！闭f完，他轉(zhuǎn)身走進了那棟破舊的辦公樓。

馬師傅看著他的背影，愣了很久。他回頭對身后的工友們說：“先看看吧。反正，總不會比現(xiàn)在更差了。”

一個月后，省城國營汽水廠那扇銹跡斑斑的大門被徹底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嶄新的電動伸縮門，門頭上方，“峰牌食品廠”幾個大字在陽光下很清晰。

廠區(qū)內(nèi)的荒草被清理得一干二凈，露出了龜裂的水泥地面。但真正的變化，發(fā)生在生產(chǎn)車間里。

“李廠長，這份采購清單，你看一下?！蓖鯐嬆弥鴰醉摷?，手都在發(fā)抖。

他快步追上走在車間里的李子明和張援朝，把清單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