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漕幫總幫主陳通,就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親自登門了。
他身后再沒跟著抬箱子的手下,臉上也沒了昨日的虛偽和善,只剩下一種被現(xiàn)實反復捶打后的疲憊和認命。
“蘇大人。”
陳通對著院子里正在打拳的蘇云,深深一躬,腰彎成了九十度。
蘇云收了拳,擦了擦額頭的汗,看都沒看他一眼。
“想通了?”
陳通苦笑一聲,從懷里顫顫巍巍地掏出兩本厚厚的,已經(jīng)泛黃的賬冊,還有一個用油布包得嚴嚴實實的名冊。
“漕幫上下,近十年所有見不得光的賬,都在這里了。還請?zhí)K大人……高抬貴手,給運河上數(shù)萬討生活的兄弟,留一條活路?!?
蘇云接過賬冊,隨手扔給旁邊的徐耀祖。
“放心,我這人恩怨分明。你們是被人當槍使,我不為難你們?!?
他看著陳通,嘴角微微上揚。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從今天起,漕幫解散,成立‘大周疏運司’,你,就是第一任總理事?!?
“疏運司?”陳通一愣。
“對,拿朝廷的俸祿,吃官家的飯。以后你們負責運河的疏通、維護,以及官鹽的正規(guī)運輸。”蘇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是自己人了?!?
陳通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自己帶著人來殺他,他非但沒把自己砍了,還給了個官當?
這是什么操作?精神控制新玩法?
蘇云看著他那副呆滯的模樣,笑了。
“陳幫主,哦不,陳理事,這天下的生意,得換個做法了。你把心放回肚子里,跟著我干,保你比販私鹽賺得多,睡得也安穩(wěn)?!?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陳通,徐耀祖興奮地搓著手。
“大人!您真是神了!兵不血刃就收服了整個漕幫!這下江南的漕運鹽務,徹底攥在我們手里了!”
蘇云喝了口茶,淡淡地說道:“這才哪到哪。這只是開胃小菜,真正的主菜,還沒上呢。”
話音剛落,一名天策衛(wèi)神色慌張地從外面沖了進來。
“大人!不好了!外面……外面來了一大群人,在衙門口鬧事!”
“鬧事?”徐耀祖眉頭一皺,“誰這么大膽子?”
“是……是一群自稱是您親戚的人!”天策衛(wèi)看著蘇云,面色古怪。
蘇云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
他還沒開口,院外就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哭嚎聲,那嗓門,像是要把房頂給掀了。
“天殺的?。∥铱嗝膬喊?!你當了大官就不要娘了啊!”
“大家快來看啊!當朝一品大員,巡鹽御史蘇云,六親不認,不忠不孝?。 ?
蘇云和徐耀祖走到衙門口,只見外面被圍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央,一個穿著粗布衣衫,頭發(fā)散亂的中年婦人,正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得涕淚橫流。
正是蘇云的親娘,柳氏。
她旁邊,一個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趾高氣昂地叉著腰,對著周圍的百姓唾沫橫飛地控訴著。
那是蘇云的二叔,蘇茂。
“各位鄉(xiāng)親父老評評理!我們蘇家含辛茹苦把他養(yǎng)大,結果呢?他攀上高枝了,當了大官了,就把我們這些窮親戚一腳踹開!連親爹親娘都不認了!這種不孝的東西,怎么配當官?!”
蘇茂身后,還跟著十幾個男男女女,一個個都面帶菜色,眼神里卻透著貪婪,七嘴八舌地附和著。
“就是!我們聽說他當了管鹽的官,那可是天下最肥的差事,手指頭縫里漏一點,都夠我們吃一輩子了!”
“我們也不求多,給我們兄弟幾個一人安排個官當當,不過分吧?”
圍觀的百姓不明真相,聽他們這么一說,看蘇云的眼神都變了。
“唉,這讀書人,怎么當了官就變了呢?”
“是啊,連爹娘都不認,這可是大不孝??!”
“虧我還以為他是什么蘇青天,原來也是個白眼狼!”
徐耀祖看著這群人的無恥嘴臉,聽著周圍的指指點點,氣得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他娘的!一群吸血的玩意兒!”他擼起袖子就要沖上去,“大人,我這就去把他們的嘴撕爛!”
“站住。”蘇云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冰冷。
他攔住徐耀祖,緩步走到人群前。
蘇茂一看-->>到蘇云出來,腰桿挺得更直了,用鼻孔看著他。
“逆子!見到長輩,還不快跪下!”他伸出手,頤指氣使地說道,“別廢話!趕緊給我們安排幾個管鹽的差事!不然,我明天就上京城敲登聞鼓,告你一個忤逆不孝之罪!”
蘇云看著他,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沒有理會蘇茂,而是轉向周圍的百姓,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鄉(xiāng)親,家丑不可外揚。但今日之事,已關乎朝廷體面,本官不得不在此,與各位說個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