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清在她對面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動作優(yōu)雅得像是在欣賞一出與自己無關(guān)的戲:“那世子妃打算如何應(yīng)對?是派人去疏通運河,還是提前辟謠?”
沈青凰將那張紙條湊到燭火上,看著它化為灰燼,才淡淡地抬眸,迎上他探究的視線。
“疏通?辟謠?那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她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帶著幾分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他們想釜底抽薪,我們就來個將計就計。他們想唱一出大戲,我若不搭臺,豈非拂了他們的美意?”
裴晏清挑了挑眉,狹長的桃花眼里流淌著幾分興味:“哦?愿聞其詳。”
“山東的糧道,本就是我放出去的一個幌子,我真正的存糧地,他們就算挖地三尺也找不到?!鄙蚯嗷硕似鸩璞K,吹開熱氣,動作從容不迫,“我就是要讓他們截,截得越狠越好。截走的糧食越多,他們將來要賠的銀子,就越多。”
她頓了頓,鳳眸微微瞇起,眼底的寒光銳利如刀。
“至于‘鹽里摻沙’的謠……既然他們這么喜歡沙,我豈能不成全?”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戾,“白芷。”
“奴婢在。”白芷從門外應(yīng)聲而入。
“傳信給云照,讓他找些可靠的人,即刻啟程去山東。不是去護(hù)糧,而是去‘送禮’?!鄙蚯嗷说闹噶钋逦淇?,“就去王瑞和陸寒琛暗中控股的那些糧鋪,把我們早就備好的‘加料’糧食,悄悄換進(jìn)去。記住,手腳干凈些?!?
白芷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世子妃這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且是加倍奉還!
“是,世子妃!”
待白芷退下,裴晏清看著沈青凰,眼底的玩味漸漸被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深沉所取代。
他本以為她會選擇防守反擊,卻沒想到,她竟是直接設(shè)下了一個更深、更狠的圈套,等著陸寒琛他們自己跳進(jìn)來。
這個女人,就像一株在懸崖峭壁上頑強(qiáng)生長的青松,無論風(fēng)雪如何摧折,她的根都扎得更深,枝干也愈發(fā)堅韌挺拔。
“世子妃這招‘引君入甕’,用得真是爐火純青。”裴晏清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唇角的笑意意味不明,“娶了世子妃,真是本世子此生做過……最劃算的買賣?!?
沈青凰抬眸,清冷的目光里沒有半分波瀾,仿佛他夸贊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件物品。
“世子莫忘了,你我只是合作。”她的聲音清晰而冷靜,一字一句地劃清著界限,“你護(hù)我周全,我為你聚財。待你大業(yè)得成,你予我自由。我們,各取所需罷了?!?
說完,她便不再看他,重新拿起了賬本,仿佛剛才那番攪動京城風(fēng)云的謀劃,不過是隨手寫下的一筆賬目。
裴晏清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許,他看著她專注的側(cè)臉,燭光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卻絲毫無法溫暖她眼底的堅冰。
各取所需么?
他端起茶盞,將已經(jīng)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那涼意順著喉嚨滑入心腹,卻壓不住心底莫名升起的一絲……燥意。
或許吧。
但這場戲,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
不過三日,風(fēng)云突變。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濃煙滾滾,直沖天際。
“世子妃!世子妃!不好了!”
一名渾身帶傷、衣衫被劃得破破爛爛的護(hù)衛(wèi)連滾帶爬地沖進(jìn)清暉苑,臉上混著血污與煙灰,聲音里是劫后余生的驚惶。
“噗通”一聲,他重重跪倒在地,嘶聲力竭:“山東來的糧隊……在通州地界,被一伙不明身份的匪人給劫了!弟兄們拼死護(hù)衛(wèi),可他們?nèi)颂?,火器也厲害……糧食……糧食被燒了大半!護(hù)送的三十多個弟兄,也都……也都掛了彩!”
正在核對鹽鐵賬本的白芷手一抖,墨點瞬間在宣紙上暈開一個刺目的污跡。她臉色煞白,驚呼道:“什么?!”
滿室死寂,只余下那護(hù)衛(wèi)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唯有端坐于主位的沈青凰,仿佛沒有聽見這石破天驚的消息。
她依舊垂著眸,纖細(xì)白皙的手指捏著朱筆,在賬目上輕輕劃過,連眼睫都未曾顫動分毫。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鎮(zhèn)定,與周圍的慌亂形成了鮮明得近乎詭異的對比。
半晌,她才緩緩擱下筆,聲音平淡得像是在問今天的天氣:“死了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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