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一九鼎,雷霆萬鈞。
旨意一下,再無人敢有異議。
方才還推三阻四的官員們,此刻紛紛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一場關(guān)于北境戰(zhàn)事的朝會,以一個誰也未曾想到的結(jié)局,落下了帷幕。
……
國公府。
當(dāng)昭明帝的圣旨傳遍京城時,沈青凰剛剛將抄錄好的藥方整理完畢。
云珠帶著最新的消息,疾步走入,她的臉上再無之前的快意,只剩下滿滿的凝重與不安。
“世子妃……皇上下旨了。陸……陸寒琛他,被放出來了!”
沈青凰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眼簾,眸中一片平靜,不起波瀾。
“不僅放出來了。”云珠的聲音帶著一絲艱澀,“皇上還恢復(fù)了他威遠(yuǎn)將軍的職位,讓他……讓他做了平北大元帥,帶三萬兵馬,即刻就出征北境了!”
“啪——”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沈青凰面前,那方她用了多年的端硯,竟從中間裂開了一道清晰的縫隙。
是她方才研墨之時,無意識間用力過猛所致。
一滴濃黑的墨汁,順著裂縫滲出,如同一道丑陋的傷疤。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彼従?fù)鲁霭藗€字,聲音冷得像冰,“我還是……小看他了。”
小看了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心,也小看了他在昭明帝心中那無可替代的“可用”價值。
“他這一招,走得實(shí)在是妙?!?
裴晏清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他伸手,拿起那塊裂開的硯臺,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道裂痕,神情若有所思。
“他用王瑞的命,洗清了自己身上的污點(diǎn),換取了陛下的憐憫。又用這北境的危局,將自己塑造成了朝堂之上,唯一的一把利刃。陛下別無選擇,只能用他。”
裴晏清放下硯臺,看向沈青凰,那雙鳳眸中,不見絲毫氣餒,反而閃爍著一絲奇異的光彩,像是棋手遇到了一個有趣的對手。
“我們那位‘神醫(yī)’,怕是白等了?!彼p笑一聲,帶著幾分自嘲。
沈青凰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院中那棵在寒風(fēng)中傲然挺立的紅梅。
“出征也好。”她的聲音恢復(fù)了慣有的清冷,“京城的天牢,是陛下的地盤,動手腳,總歸束手束腳?!?
她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地看向裴晏”清。
“可到了幾十萬大軍混戰(zhàn)的北境戰(zhàn)場,那可就……天高皇帝遠(yuǎn)了?!?
裴晏清眼中的笑意加深,他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夫人是說……”
“自古以來,將軍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再正常不過。”沈青凰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決絕的弧度,“刀劍無眼,一支不知從何而來的流矢,一顆不湊巧滾落的滾石,都能要了一位大元帥的命,不是么?”
天牢里的“病死”,是暗殺。
戰(zhàn)場上的“意外”,便是陽謀!
裴晏清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酣暢淋漓的快意。
他的世子妃,總能在他以為棋局已定時,給他帶來新的驚喜。
“夫人說得極是?!彼叩剿磉叄c她并肩而立,一同望著窗外的寒梅,“臨江月在軍中,也安插了不少人手。想來,他們也很樂意為新任的陸大元帥,準(zhǔn)備一份……別開生面的‘接風(fēng)宴’。”
沈青凰沒有再說話。
她的目光,仿佛已經(jīng)穿透了重重宮墻,越過了千山萬水,落在了那個即將披甲上馬,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男人身上。
天牢那扇沉重的鐵門“吱呀”一聲開啟時,刺目的天光涌入,照亮了陸寒琛那張在陰暗中依舊輪廓分明的臉。他沒有絲毫重見天日的欣喜,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平靜無波,卻寒氣徹骨。
他甚至未曾看一眼前來宣旨的內(nèi)侍,也未曾理會那些獄卒諂媚的笑臉,徑直走出天牢,身上那件沾染了霉味與血腥氣的囚服,在他挺拔的身姿下,竟穿出了一股鐵血煞氣。
京郊大營,帥帳之內(nèi)。
陸寒琛已換上一身冰冷的玄鐵甲胄,甲葉碰撞間發(fā)出清脆的殺伐之音。
他站在巨大的沙盤前,手指在北垣城的位置上重重一點(diǎn),仿佛要將那座城池從地圖上生生摳下。
“陸安?!彼^也未回,聲音冷得像帳外呼嘯的朔風(fēng)。
一個身形精悍、面容沉穩(wěn)的男子自暗影處走出,單膝跪地:“主子?!?
“我走之后,陸家在京中剩下的幾處產(chǎn)業(yè),全權(quán)交由你打理。”陸寒琛的聲音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不必想著盈利,它們只有一個用處?!?
陸安垂首,恭聲道:“請主子示下?!?
“給我盯死國公府?!标懞【従忁D(zhuǎn)過身,一雙鷹目銳利如刀,“尤其是沈青凰。我記得,她手上有幾條南邊的鹽鐵商路,是嗎?”
“是。世子妃接手沈家部分產(chǎn)業(yè)后,手段利落,已經(jīng)將那幾條商路牢牢攥在手里,便是之前的王尚書,也未能插手進(jìn)去。”
“很好?!标懞〉拇浇浅冻鲆荒ɡ淇岬幕《龋凹热凰矚g做生意,那就讓她做不成。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攪亂她的生意。無論是斷她的貨源,還是買通她的管事,抑或是……制造幾場‘意外’??傊乙诡^爛額,無暇他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