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直視著裴晏清的眼睛，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世子爺?shù)呐R江月，不是號稱無所不知么？我需要你做的，是讓陸寒琛‘知道’，趙承此去，不僅是督糧，更是奉了陛下的密旨，要清查邊境將領(lǐng)與北狄私通的舊案。而第一個要查的，就是他陸寒琛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如今的先鋒營參將，王賀。”

裴晏清的指尖在溫?zé)岬牟璞陷p輕一敲，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有意思。”他唇邊的笑意加深，“王賀手腳確實不干凈，與北狄?guī)讉€部落私下里有皮毛藥材的生意往來，此事可大可小。若由趙承這把‘尚方寶sword’捅出來，陸寒琛必定要被牽連。為了自保，他只有一個選擇……”

“沒錯?！鄙蚯嗷私舆^了他的話，聲音冷得像冰，“他必須搶在趙承之前，讓王賀徹底閉嘴。同時，為了嫁禍趙承，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在糧草上動手腳，制造一場‘意外’，讓趙承背上‘勾結(jié)北狄，延誤軍機’的滔天大罪?！?

“一箭雙雕，既除了心腹大患，又除了政敵。確實是陸寒琛會做的事?！迸彡糖孱h首，隨即話鋒一轉(zhuǎn)，帶著幾分探究的意味，“可夫人又怎能保證，他一定會上鉤？”

“因為我了解他?！鄙蚯鄅n的回答簡單而直接，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篤定，“他剛愎自用，自詡智計無雙，最恨被人擺布。你越是把趙承這根刺扎在他面前，他越是要親手拔掉，并且要用最慘烈的方式，讓所有人都知道，與他作對的下場?！?

她的聲音里，沒有恨，只有一種解剖尸體般的冷靜。

裴晏清沉默了片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復(fù)雜難明。他忽然道：“夫人的計策，環(huán)環(huán)相扣，甚是精妙。只是……晏清有一事不明?！?

“說?！?

“夫人如此殫精竭慮，又是為了什么？”他問得直接，“單純?yōu)榱藦?fù)仇？”

沈青凰端起茶杯，吹開浮葉，卻沒有喝。熱氣氤氳了她清冷的眉眼，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了一絲不真實的柔和。

“世子爺?！彼畔虏璞?，輕聲道，“你我不過是盟友，各取所需罷了。探究彼此的內(nèi)心，是最無用的消耗。你只需知道，陸寒琛倒了，對你我，對國公府，都有好處，這就夠了。”

說完，她便不再看他，重新將目光投向了那張輿圖。

裴晏清看著她疏離的側(cè)臉，眼底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占有欲。

他想看的，從來不是她那冷靜理智的謀算，而是這層堅冰之下，是否還藏著一絲一毫的……活氣。

……

北境，帥帳之內(nèi)。

“混賬！”

陸寒琛一掌拍在案上，上好的梨花木桌案應(yīng)聲裂開一道縫隙。他手中緊緊攥著那封來自京城的申飭信函，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裴晏清！趙承！好！好得很！”他怒極反笑，胸膛劇烈起伏，“一個病秧子，一個莽夫，竟敢聯(lián)起手來算計到本將軍的頭上！”

帳下，心腹副將魏琦單膝跪地，沉聲道：“將軍，裴世子此舉，分明是想借趙承之手，鉗制將軍您在軍中的部署！那趙承剛一上任，便揚要徹查糧草賬目，如今軍中上下，人心惶惶！”

“徹查？”陸寒琛冷笑一聲，眼中殺機畢現(xiàn)，“他要有命查才行！”

他踱步到輿圖前，目光如鷹隼般落在燕山關(guān)的位置上。

“魏琦?！?

“末將在！”

“你立刻派人，給燕山關(guān)的李冀送一封我的親筆信?！标懞〉穆曇魤旱脴O低，如同淬了毒的刀鋒，“告訴他，趙承此次前來，名為督糧，實為清算。讓他不必驚慌，只需在趙承的糧隊經(jīng)過時，‘稍稍’放緩查驗的速度，再‘不小心’讓一批糧草受了潮……”

魏琦心領(lǐng)神會：“將軍的意思是……”

“我要讓趙承的糧草，晚到三天！再讓他押運的糧草，出現(xiàn)‘損耗’！”陸寒琛一字一頓道，“屆時，我自會上書彈劾他辦事不力，玩忽職守！陛下將三萬將士的性命交到他手上，他卻如此兒戲！單憑這一條，就足以讓他人頭落地！”

“可是將軍。”魏琦有些遲疑，“如此一來，我軍的糧草……”

“無妨?！标懞[了擺手，眼中盡是算計的冷光，“我已聯(lián)絡(luò)了云州幾個商號，讓他們暗中籌措了一批糧食。只要趙承的罪名坐實，我便立刻將這批糧食獻(xiàn)上，既解了燃眉之急，又能在陛下面前記上一大功！屆時，誰還會記得趙承這個廢物？”

“將軍英明！”魏琦恍然大悟，立刻領(lǐng)命而去。

陸寒琛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緩緩坐下，提筆寫信。墨汁在紙上暈開，一如他心中翻涌的怨毒。

裴晏清，沈青凰……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等著吧-->>，等我大破北狄，凱旋歸京，我要讓你們所有人都跪在我的腳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派出的信使剛離開大營不到兩個時辰，一只通體烏黑的信鴿便從另一個方向沖天而起，以更快的速度，飛向了京城。

……

京城，臨江月總部，一間看似尋常的茶樓雅間內(nèi)。

云照一身騷包的桃花色長衫，搖著他那把從不離手的玉骨扇，將一卷小小的紙條推到了裴晏清面前。

“江主，魚兒上鉤了?！彼Φ孟裰煌盗诵鹊呢垼瓣懘髮④姽蝗缡雷渝?，氣得連夜就給燕山關(guān)的舊部寫信，準(zhǔn)備給趙承下絆子了。嘖嘖，這信里的措辭，可真是殺氣騰tentg?！?

裴晏清展開紙條，一目十行地掃過。這是臨江月用秘法抄錄下來的信件內(nèi)容，與原件分毫不差。

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淡淡地吩咐：“原信，讓它繼續(xù)走。把這份抄錄的，用最穩(wěn)妥的方式，‘不經(jīng)意’地落到都察院左都御史張海的桌案上。”

“匿名？”云照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