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場館里,泰源的視線落在緋色上。
她并不高大,模樣也不駭人,甚至因為先前的挑戰(zhàn),整個人有些狼狽。
泰源參與過幾次星際聯(lián)賽,見過不少命運者領(lǐng)隊。
他們強大、威嚴、令人無可置喙。
緋色與他們相比太過不同。
她沒有顯赫的戰(zhàn)績傍身,沒有玩家的支持助力,更沒有來自天梯的協(xié)助。她是一名普通的玩家,在千萬質(zhì)疑聲中,扛起一場必輸?shù)膽?zhàn)局,挺立逆流之中。
泰源無法明心中的震顫因何而來,只長久地盯著那束光看。
緋色的計劃里并沒有讓泰源認輸這一環(huán)節(jié)。
她說,她相信他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什么是正確的選擇呢?
泰源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從說明會開始,他一直在觀察緋色。
緋色向前走了一步,背后的屏幕熄滅,她已經(jīng)不需要這些東西了。
她看向每一個低下的頭顱,開口道:“懊悔嗎?做了不該做的錯事,詆毀了一個不該詆毀的人。”
她的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可我算不上什么厲害的人。我使用的紅線無比弱小,有成就加成才得到了那微小的傷害。這份傷害,只有10點,甚至擊穿不了任何一面盾。它就像左半身機械化的我一樣,被這個游戲排除在外。
但顯而易見的弱小事物,就真的沒有任何希望嗎?”
有人抬起了頭,看見緋色閃爍的眼眸。
“我站在了這里。曾幾何時,我若有任何一刻放任自己崩潰,我就絕不可能站在這里?!?
她說:“我不比你們厲害。我能獲得這個位置,不過是因為我敢。敢去找周宴河,敢去立軍令狀。這些事情換任何一個玩家都做得到,這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偏偏就是這份果敢,震懾住了你們。”
又有人抬起了頭。
緋色看見了他們的眼睛。
“所以,沒什么好怕的。不都說了嗎?這是必輸?shù)谋荣?,那還怕什么失敗?怕被人恥笑辱罵嗎?但你們看啊,有比我這樣一個新人敢接錦標賽更大的笑料嗎!”
抬頭的人越來越多。
緋色的聲音沒停。
“我甚至可以說出一件更可笑的事情,我相信錦標賽可以贏!”
她看著他們,問道:“是不是很好笑?太好笑了是不是?b級對戰(zhàn)a級,怎么可能會贏?”
“我就是這樣一個愚蠢的人?!?
她情緒激動地說:“可我若不是一個愚蠢到敢相信弱小的人,我怎么可能有機會站到今天,說這番可笑的話?。 ?
數(shù)千雙眼眸一顫。
一定很好笑吧,如果不好笑的話,你們怎么會這樣害怕呢?
可如果好笑的話,你們?yōu)槭裁床恍δ兀?
“不好笑……”
終于有人開了口,垂頭的姑娘緩緩抬起頭,發(fā)出蚊子一樣小的聲音。
四周太過安靜,她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
“認真的人,不好笑?!?
像是一顆塵土,震動了另一顆塵土。許久后,沉默的空氣里,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回響。
“我也那么認為……”
“……我也是。”
“沒人會笑你?!?
緋色卻笑了。
“是啊,你們都很清楚。認真拼搏的人怎么會得到嘲笑呢?”
他人的笑聲,究竟是真的嘲弄?還是為了掩飾向往的遮羞布?
亦或是,那真的是他人的笑聲嗎?
他們仰頭看著她,看她緩緩舉起沖鋒的號角,徐徐吹響。
“b級的玩家們。反正刀懸在脖子上了,反正我們不得不戰(zhàn),反正最差不過是早預料到的敗局。和我一起做個認真的笨蛋怎么樣?也許拼盡全力也只能一敗涂地,也許根本沒有什么改變,但很帥,不是嗎?”
泰源從沒聽過如此簡單的號角,平緩得像是日常用語,正如她所說,她不會說話。
可為什么,站在他身邊的玩家眼眶里續(xù)起了淚水。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權(quán)衡利弊呢?
兒時,我們常常幻想長大后的自己會有多厲害。也許是某行業(yè)的翹楚、也許是坐收名利的富豪……年幼的我們不懂得這些身份的含金量,我們之所以那么幻想……只不過是覺得,那樣的自己很帥氣罷了。
他們仰頭看著她,看她高大的身軀立在那,像黑暗里唯一屹立的旗幟。
“我沒有很強的能力,也無法作出什么保證。我在鼓動你們,可連我也不確定結(jié)果。但有一點,是我唯一能給予你們的。
這場宇宙錦標賽,是我以一人之力承擔的賽事。在任何流蜚語來之前,我永遠擋在你們前面。我將攔下所有的罪責,替你們阻擋所有風雨?!?
狂風襲來,旗幟翻滾,顫動人心。
“我在此向你們立下承諾?!?
她高聲道。
“這場比賽,贏了算你們的,輸了算我的!”
她的聲音,震耳欲聾。
“好??!”
回應的吶喊聲,響徹天際。
泰源看著緋色,心中的激昂久久無法消散。
他想,他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
“小星速?!?
一天前的會議室里,龔修的聲音響起。“你確定不要我的幫助嗎?他們?nèi)绱说兔缘亩分?,需要一場感人肺腑的演講,鼓舞他們前行?!?
緋色搖頭,答。
“他們要的不是這種軟弱的東西。
他們要的,是洶涌海域中央不倒的燈塔,是鋪天蓋地的風沙下屹立的高墻。
他們要的是,堅韌的、強大的、就算是令他們恐懼的也無所謂。只要有足夠的力量,讓他們信服那是可以帶領(lǐng)他們的走出絕望、走向希望的旗幟?!?
緋色道:“我就是那面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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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的吶喊聲,猶如戰(zhàn)鼓,轟隆作響。
高昕寧看向他們與先前截然不同的振奮模樣,心中不由得升起敬畏。
回顧說明會,緋色的每一步都不簡單。
十分鐘的緊急集合與注銷賬號的指令,展示的是權(quán)力。
數(shù)十名玩家的公然挑戰(zhàn)與泰源的認輸,展示的是實力。
頂住千名玩家的恐懼以身作則的表態(tài)與擔保,展示的是魄力。
從說明會開場起,緋色就站在臺上,現(xiàn)在也是。
明明什么都沒有變化。
可玩家們看向她的眼神,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變?yōu)榉呐c向往。
開場時高昕寧擔憂過許多問題,所有她想到的沒想到的,有方法的沒方法的,在此刻都煙消云散。
“可……有一個問題?!?
場館的另一邊,b9漆姑小隊的漆姑惋惜道:“她真的要開除那么多玩家嗎?”
“g?”藕藕聽見隊長的話,不由得心虛起來。
“這是沒辦法的事吧……”另一位隊員紅楓道:“事到如今,開弓沒有回頭箭了。這件事被上升到這個高度,公然反抗指揮官,沒有個嚴厲的懲罰,她之后如何服眾?”
漆姑嘆息道:“是必要的犧牲……”
藕藕摸摸胸膛,不敢說話。
還好,她及時到達了。
熱鬧激昂的氣氛里,聞心聞望察覺到了隊長的不對勁。
不等他們開口詢問,許豐年猛然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