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這個理?!?
蘇清沅點了點頭,視線越過亭臺樓閣,落在了遠處回廊下那道修長的身影上。沈勵行正靠在柱子上逗弄一只鸚鵡,并沒有走遠。
蘇清沅收回目光,壓低了聲音,神色變得有些古怪:“靈靈,蘇姨問你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可得老實回答?!?
鐘毓靈一怔:“蘇姨請講。”
“你對勵行那孩子……”蘇清沅頓了頓,斟酌著詞句,“可喜歡?”
鐘毓靈眉頭瞬間一蹙:“蘇姨何出此?莫不是連您也不信我們?我和沈勵行之間清清白白,絕無……”
“哎呀,你急什么,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清沅見她反應這般大,連忙拉住她,嘆氣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
她看著鐘毓靈那張年輕姣好的面容,眼中滿是憐惜:“只是你嫁進國公府,慎行那孩子就已經(jīng)不在了。你如今年紀輕輕就要守寡,除非你婆母休了你放你歸家,否則你這一輩子都要被困在國公府的高墻大院里。”
“這漫漫余生幾十載,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如今國公爺在外打仗,慎行又走了,整個國公府就只有勵行這么一個頂梁柱?!?
蘇清沅語重心長,帶著幾分過來人的擔憂:“我實在是擔心你,若是日后……”
“絕無日后?!?
鐘毓靈回答得干脆利落,聲音里連一絲猶豫也無:“蘇姨,您多慮了。我對沈勵行,絕無半點男女之情?!?
她抬起眼簾,眸底清澈見底:“我在鐘家過的是什么日子,您今日也瞧見了。如今在這國公府,雖名為守寡,卻無人打罵,衣食無憂,這就是我求都求不來的神仙日子。我只想守著這份安寧過活,絕不會因為那些虛無縹緲的念頭,親手毀了自己的容身之處?!?
蘇清沅聞,盯著她看了半晌,見她神色坦蕩不似作偽,那緊繃的肩膀才慢慢松弛下來,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好,好?!?
蘇清沅連說了兩個好字,眼中那抹戒備終于散去,換上了贊許:“是個通透的好孩子。你能這么想,蘇姨這顆心也就放進肚子里了。這世道對女子本就苛刻,你是聰明人,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
鐘毓靈垂下眼簾,微微頷首,心中卻是一片明鏡似的透亮。
她怎會不懂蘇清沅的擔憂?
叔嫂通奸,那是要被浸豬籠、被萬人唾罵的丑事。
即便她是抱著牌位拜的堂,即便她嫁進來時沈慎行那個世子就已經(jīng)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即便她至今仍是清清白白的處子之身。
可在世人眼里,她進了沈家的門,入了沈家的族譜,就是沈勵行的親嫂嫂。
這層身份像是一道看不見的枷鎖,死死扣在她的脖子上。一旦越雷池半步,都不用宋氏出手,光是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國公府淹了。她若真對沈勵行生了心思,那就是把現(xiàn)在的安穩(wěn)日子往火坑里推。
這種蠢事,她鐘毓靈絕不會做。
“行了,時辰也不早了,你也乏了半日,快些回去歇著吧?!?
蘇清沅理了理衣袖,朝著回廊那邊揚了揚下巴,語氣里帶了幾分揶揄:“我看勵行在那邊轉(zhuǎn)悠了八百圈了,那只鸚鵡都要被他薅禿了毛。你若再不出去,依著他那個混不吝的性子,怕是要直接沖進來找我要人了?!?
鐘毓靈臉上的清冷散去些許,乖巧地福了福身:“是,那靈靈告退?!?
說罷,她轉(zhuǎn)身朝著園外走去。
穿過月亮門,繞過假山,剛踏上回廊的臺階,她便下意識地抬起頭。
沈勵行果然還在那里。
他一身玄色錦袍,身姿挺拔如松,正百無聊賴地靠在朱紅色的廊柱上,手里把玩著那把折扇。
似是有所感應一般,鐘毓靈剛看過去,沈勵行便轉(zhuǎn)過頭來。
四目相對。
廊外的陽光正好,斑駁的光影灑在他側(cè)臉上。
似是有些疑惑鐘毓靈看著他的眼神,他眉頭微微上揚,下一刻,忽的沖著她粲然一笑。
那一笑,沒了個平日里的紈绔輕浮,也沒了算計人心的陰狠,竟像是那年少不知愁的少年郎,干凈得有些晃眼,明媚得讓人心驚。
鐘毓靈的腳步驀然一頓。
腦海中毫無預兆地浮現(xiàn)出方才蘇清沅那句“你可喜歡他”,像是平地起驚雷,胸口處忽然漏跳了兩拍。
但也就那么一瞬,她面上的神情就已經(jīng)恢復如常,連那一絲多余的波動都被抹得干干凈凈,仿佛剛才那一瞬的失神只是錯覺。
鐘毓靈沒事人一樣走到沈勵行跟前,語調(diào)平平:“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