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肆沒有完全離開,誰也不敢先從位置上離開。
只是好些官員最后為著巴結,便個個大著膽子往沈肆的面前湊過去敬酒,說盡了恭維話。
謝家大老爺謝之-->>觀亦在其中。
他也不為其他的,就是想在沈肆面前露個臉,順便提一提上回在沈府發(fā)生的事情來拉一個近乎,畢竟誰不想被沈肆記住留個好印象。
沈肆臉上依舊冷淡,依舊公事公辦的寒暄,直到見著擠到他身邊來的謝之觀,往前離開的步子才微微一頓。
只見謝之觀一靠近沈肆,臉上已不知覺的露出了兩份的巴結來。
要知曉,地方官的考課是由都察院和吏部考核,沈肆得皇上寵信,本就監(jiān)察百官,他的話,對于一個官員來說,重之又重。
考核結果也直接關系到仕途。
剛才外頭那站著的考核不稱的,輕則勒令致仕,中則黜免官職,即黜者降職,免者罷官;重則就以身家性命相抵,不僅個人要被處死,還要全家充軍,財產(chǎn)抄沒。
他今年賦稅也是剛剛完成,手頭上也沒有大案,只是沒做出什么政績來,今年也只考核了個平常,又要在宣州呆三年,何時能夠調(diào)回京也未知。
現(xiàn)在他只一心想著在沈肆心里留個好印象,下回考課時若是能得個稱職,也能升遷回京了。
他想來想去,也只有那會季含漪在沈府出的那件事能夠與沈肆搭上兩句話了。
他對著沈肆抱手,說起那件事來,又道:“感念沈老夫人慈悲之心,掛念著我兒媳那件事,如今我已經(jīng)給兒媳做了主,還望沈大人與沈老夫人說一聲,叫沈老夫人安心。”
沈肆垂眼看著謝之觀臉上那股諂媚,不由皺了眉。
謝家具是進士出身,出了三個進士,謝老太公曾是探花,還入過內(nèi)閣,一身清清正正,只是長出來的樹枝卻歪了。
沈肆眉目疏遠淡,問了句:“哦?如何處置的?”
謝之觀本想著沈家這樣的門第,即便關心自己兒媳,也不過是高門那些貴人淡淡的憐憫,這種憐憫因為他有,所以他也明白,多半是為了在外得個好名聲。
他這會兒在這些人面前提起這事,也是為了贊頌沈老夫人的慈悲之心,用來討好沈肆,只是萬沒想到沈肆還會問下去。
謝之觀一愣,隨即便連忙道:“下官讓她跪了宗祠,鞭了身,還讓她跪去兒媳面前去贖了罪過,她往后再不敢犯了?!?
沈肆淡笑一聲:“看來謝府的家法的確嚴厲,只是本官怎么聽說,那被懲治的表姑娘,現(xiàn)在卻懲治成了你長子的妾室?”
說著沈肆眼中含著淡淡諷刺:“讓府里謀害主母的表姑娘變成了妾,與主母同一屋檐,不知道的還以為謝府抬舉呢,看來謝府懲治人的方式也是別具一格?!?
這話說得謝之觀的臉頰一白。
他更是心頭升了恐懼,這件事也不過是下午發(fā)生的事情,都御史大人又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又想到都察院的暗線到處密布,竟然連這樣的小事也知曉,那他兒子在祖母的壽宴上做出那樣荒唐的事情,那都御史大人是不是也知曉了,不由后背生了層冷汗。
他正欲解釋,只是沈肆卻已經(jīng)懶得再理會他,直接從謝之觀的面前走了過去。
謝之觀站在原處愣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覺的反應過來,看著沈肆離去的背影,又趕忙追了出去。
此刻外頭正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天色已經(jīng)沉了下去。
沈肆在宴上飲了幾杯酒,他平日里幾乎不飲,這會兒便有些頭疼。
連日來公務纏身,他連稍閑暇的時候都沒有。
外頭雪大,他在想,她此刻呢。
她此刻是什么心情。
文安往沈肆身邊走了過來,正要說話,沈肆身后的謝之觀卻又追了出來,文安便退到了一邊。
沈肆頗冷淡的看了謝之觀一眼,他身著官服,長身玉立的站在禮部衙署門前,身前是鵝毛大雪,身后是謝之觀滿臉冒汗的一臉惶恐。
謝之觀往沈肆身邊來,一來便弓腰,姿態(tài)放低,朝著沈肆便低聲道:“沈大人誤會,還請沈大人稍留步聽下官解釋。”
沈肆淡淡的看著謝之觀,冷笑了一聲。
他不需要聽這謝之觀什么解釋,相反,他倒是樂意見這樣的場面。
這一家子也不值得季含漪呆在那里。
她正好也能認清她從前喜歡的謝玉恒,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值不值得她托付真心。
眉間已經(jīng)有了不耐煩,沈肆披上大氅,掃了掃身上的袍子,接著直接無視謝之觀,從他面前走過,上了前面的馬車。
馬車上放著炭火,身上那身公袍已經(jīng)被化了的雪染了一些濕氣,沈肆微皺眉,修長挺拔的身子稍躬身,骨節(jié)分明的手在腳下的炭火上烤了烤。
火光映亮那張歷來高華冷清的面容,長眉間還帶著股疏遠。
謝之觀見著沈肆這樣的態(tài)度卻不敢放棄,趕忙又追到沈肆的馬車外頭,對著那坐在簾子內(nèi)的人便作揖道:“沈大人,下官只說一句?!?
接著謝之觀怕沈肆的馬車直接走了,又趕緊說了接下來的話:“我兒絕沒有要納妾的意思,等明日,下官便讓內(nèi)人將她送回老家去?!?
沈肆本正不耐煩的揉著眉間,聽見了謝之觀的這一句話,微微一頓,手指放下來,掀開了旁邊的簾子。
此刻天色已經(jīng)黑下來,旁邊的隨從護衛(wèi)手上提著燈籠,禮部衙署前已經(jīng)覆了薄薄的一層白雪,謝之觀站在白雪之上,站在寒風里,卻是額頭上涔出了一層冷汗。
他為的是兒子的前程,哪怕沈肆只是在皇上面前提起這么一嘴,自己兒子的前程恐怕就要止步不前了。
孝道大于天,真要彈劾下來,只怕自己都護不了兒子的前程。
沈肆清貴的面容上覆了一層風雪里的寒霜與不近人情,那雙歷來不動聲色的眼睛此刻僅僅是微微一瞇,就叫謝之觀心里頭一緊。
沈肆淡淡的開口:“哦?送走?”
謝之觀趕緊點頭:“明日就送走,犬子與她根本沒有什么,全是她算計下藥的?!?
沈肆挑眉。
這事他心里清楚怎么回事,他的人盯著那李明柔的一舉一動,甚至李明柔偷偷讓她身邊的那個老嬤嬤出去買催情散的事情他都知曉。
他不動聲色,就是要讓謝玉恒與李明柔在一起。
只有他們在一起了,季含漪才能徹底死心,才能有理由從謝府和離。
剛才他提出來,只是要讓眾人知曉謝玉恒先納妾了,這樣對對季含漪往后名聲來說更有利一些,畢竟是謝家先毀了約。
沈肆又看了謝之觀一眼:“要了人姑娘身子又送走?”
又嗤笑:“那可不是奴才,本官沒記錯的話,那可是被圣上嘉賞過的李知府的女兒?!?
謝之觀一下子啞口了,這一刻好似怎么回答都都不對。
他小心地看著沈肆問:“那這事……”
沈肆放下了簾子:“這事便罷了?!?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叫謝之觀心里頭大松了一口氣,連忙對著簾子深深躬身下去,心里頭卻仍舊后怕的心跳如鼓。
沈肆讓馬車前行,低頭烤了烤手,眼皮也未抬一下,又道了個字:“說?!?
冷冽冷靜的聲音,叫早就在外頭等著傳話的文安心里一驚,又趕緊跟著馬車,對著那道隔著的簾子,先壓低了聲音說了第一句:“謝少夫人下午的時候從謝府出來了,像是臨時走的?!?
沈肆指尖一頓,抬起了眼簾。
文安又低低說了個地方,沈肆抿唇,讓馬車往安平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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