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壺里的沸水還在“咕嘟”作響,白色水汽順著壺嘴裊裊升起,混著粗陶杯里飄出的龍井茶香,在木屋中凝成一層朦朧的霧。
溫羽凡握著茶杯,指尖摩挲著杯沿粗糙的冰裂紋,目光雖看不見具體景象,卻精準地對著陳墨的方向,嘴角帶著一抹淺淡的笑意。
“恭喜?!彼鋈婚_口,聲音平穩(wěn)得像灶膛里跳動的火苗,“突破宗師境,倒是比預想中快了些?!?
“噗——”剛啜了半口茶的陳墨猛地嗆了一下,滾燙的茶水順著嘴角淌下,他慌忙抬手用袖口擦拭,素來淡然的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狼狽。
放下茶杯時,他看著溫羽凡空洞卻透著篤定的眼窩,那雙總是半瞇的眸子徹底睜大,語氣里滿是難以置信:“你……怎么知道?”
要知道,他突破宗師境不過是三天前閉關結束時的事,除了身邊最親近的幾個弟子,從未對外聲張。
更何況,眼前的溫羽凡雙目失明,被困在這觥山深處,消息怎么會如此靈通?
陳墨下意識往前傾了傾身,目光緊緊盯著溫羽凡的眼睛,仿佛要從那層薄薄的眼皮下看出些什么,甚至忍不住懷疑:“你該不會……沒瞎吧?”
溫羽凡聞低笑一聲,將茶杯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湯滑過喉嚨,帶著淡淡的苦澀與回甘。
“瞎了,這點倒沒騙你?!彼畔虏璞?,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只是眼睛看不見了,其他感官反倒比以前敏銳了些?!?
他頓了頓,說起這段時間的經歷,語氣里聽不出太多波瀾,仿佛在講旁人的事:“這些日子,靠著一個小兄弟幫忙,天天在雪地里練聽聲辨位。一開始連拳頭都躲不開,挨了不少揍,后來慢慢能從風聲里辨出拳路,從腳步聲里聽出修為深淺。”
“就像方才你進門時,腳步落地的力道比從前沉了三成,衣擺帶動的氣流里帶著內勁運轉的滯澀感——那是剛突破境界,尚未完全穩(wěn)固的跡象?!睖赜鸱参⑽⑵^,像是能“看見”陳墨此刻震驚的神情,“宗師境的內勁自帶一股沉凝的氣場,哪怕你刻意收斂,落在我耳里,也和從前截然不同?!?
他刻意略過了系統和靈視的存在,只將一切歸結于失明后的感官進化。
畢竟,系統的存在太過離奇,靈視的秘密也不便對外人說,眼下這番說辭,既合情合理,也足以解釋自己知曉真相的原因。
陳墨盯著溫羽凡平靜的側臉,沉默了片刻,眼中的震驚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飾的欣慰。
他端起茶杯,將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茶的苦澀仿佛也淡了許多。
“能走出陰影,比什么都好?!彼p聲說,語氣里帶著老友間的真切關懷,“我還擔心……你會被困在過去的事里走不出來?!?
溫羽凡微微頷首,沒有接話。
過去的傷痛并非消失,只是在日復一日的修煉與適應中,被磨成了心底一道沉淀的疤,不再輕易刺痛神經。
陳墨放下茶杯,話鋒一轉,說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我三天前剛出閉關的山洞,弟子就急匆匆跑來匯報,說京城出了大事?!彼恼Z氣沉了下來,提起那些消息時,連眉宇間都染上了幾分凝重,“管校長……沒能回來,在燕山為了護學生沒能撐過去……”
“還有你,”陳墨看著溫羽凡,目光里滿是復雜,“被撤職、通緝,丹田被廢,雙目失明……他們說你成了屠戮陳府滿門的兇手,可我知道,那絕不是你會做的事?!?
閉關的這幾個月,他對外界的消息一無所知,乍一聽聞這些變故,只覺得心頭沉甸甸的。
處理完手頭積壓的一些緊急事務后,他連歇都沒歇,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觥山——他必須親眼看看,這個曾經意氣風發(fā)的特勤九科科長,如今到底是什么模樣。
“山路不好走,雪又大,倒是讓你跑這一趟。”溫羽凡聽著陳墨話語里的關切,心里泛起一絲暖意,指尖無意識地攥了攥茶杯,“事情比你聽到的更復雜,不過眼下,倒也能算是‘安頓下來了’。”
“如此,便好?!标惸似鸩璞诛嬃艘豢凇?
窗外的雪又開始下了,細碎的雪粒打在窗欞上,發(fā)出“沙沙”的輕響。
木屋中,茶香依舊氤氳,兩個歷經變故的老友相對而坐,沒有太多煽情的話語,卻在這一杯熱茶的時間里,將彼此心中的牽掛與擔憂,悄然撫平了大半。
溫羽凡沉默片刻,指尖摩挲著粗陶杯的冰裂紋,杯壁的暖意順著指腹蔓延。
他終究還是開口,聲音比檐角的積雪更輕,卻帶著藏不住的關切:“京城那邊,現在怎么樣了?”
陳墨握著茶杯的手頓了頓,指腹無意識地蹭過杯沿。
他抬眼看向溫羽凡,對方雖看不見,卻微微側著頭,像是能透過黑暗捕捉他的神情。
“九科那邊,現在是戴云華在管。”陳墨緩緩開口,語氣里帶著幾分客觀,又摻了點不易察覺的欣慰,“你走后,他把手里的-->>線索梳理得很清楚,犧牲干員的撫恤金落實得比誰都快,底下人服他。上次外勤任務遇到麻煩,他還頂著壓力保下了幾個新人,倒是有你當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