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大醫(yī)院住了兩天后,曹安晴已經(jīng)沒什么大礙,醫(yī)生說可以出院,不過邱石打算再讓她休息一晚。
她的晚飯,是邱石從長征食堂買來的番薯粥,外加兩個豬肉大蔥餡的包子。
看著她靠坐在床頭吃完,有句憋了兩天的話,邱石慢慢吐出來:“你說咱們兩個,有沒有可能……”
“啥?”
邱石伸出兩根食指,指尖在懷里碰了碰。
曹安晴恍然,左右看看,病房是雙人房,昨天隔壁還有個病友,今天出院走了,實木房門倒也嚴(yán)實,有倒閂。
“敦友誼是吧,來嘛?!?
“……”
“你研究過沒有,要怎么敦,我躺著還是趴著?”
小曹同志說罷,手撐床面,準(zhǔn)備擺好姿勢。
邱石一頭黑線,有點力氣你就翻天是吧。
“行啊,過兩天再敦?!?
“咱倆先討論清楚一個問題:你說我們有沒有可能,處個對象?”
那根天津大麻花他吃了,油炸的酥脆麻花,面股中夾著桂花、閩姜、核桃仁、青紅絲等餡料,很香。
他忽然想照顧這個姑娘。
不是給她投喂一頓飯這樣的照顧。
雖然邱石也不曉得,這是不是愛情。
他意識到自己其實是一個很可悲的人,他能說出一大堆愛情的理論,可是他真的懂愛情,有過愛情嗎?
前世在親朋好友的撮合下,與一個姑娘結(jié)婚,農(nóng)村擺大席的那種婚禮,在那之前,他跟姑娘見面沒超過十次。
婚后的生活平淡得猶如一場默劇。
人到中年倒是泛起一些漣漪,不過是吵架。沒啥大事,盡是雞零狗碎。
也正是因為這樣,工作之余,他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看書上。
書中的世界能帶給他幸福和安寧。
倒是沒有白看。
曹安晴詫異,瞪著眼睛問:“那你到底是想跟我敦友誼,還是處對象?”
“這不是一路的事嗎?”
“怎么能是一路的呢!友誼是友誼,處對象是處對象?!?
邱石一時竟無以對,要是論純粹的友誼,那這兩件事確實有區(qū)別。
“要不咱倆處個對象試試?”他建議。
曹安晴歪著腦殼想了想后,搖搖頭道:“我覺得不太好?!?
“為啥?”
“因為偉大的友誼是永恒的,而婚姻是被圍困的城堡,城外的人想沖進(jìn)去,城里的人想逃出來。這可不是我說的。”
錢先生,您擱這等著我呢。
這話來自《圍城》,而且是原話。
后世流傳的那句:“婚姻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jìn)去,城里的人想出來?!?
其實是提煉過的語。
書中,一伙人討論哲學(xué)家羅素的婚姻狀況。
慎明道:“關(guān)于bertie結(jié)婚離婚的事,我也和他談過。他引一句英國古話,說結(jié)婚仿佛金漆的鳥籠?;\子外面的鳥想住進(jìn)去,籠內(nèi)的鳥想飛出來;所以結(jié)而離,離而結(jié),沒有了局。”
蘇小姐道:“法國也有這么一句話。不過,不說是鳥籠,說是被圍困的城堡forteresse
assiégée,城外的人想沖進(jìn)去,城里的人想逃出來。鴻漸,是不是?”
無論是英國古話還是法國諺語,意思差不多,錢先生也是借用。
見邱石沉默不語,曹安晴從病床另一側(cè)的椅子上,拎過自己的軍綠色帆布包,從里面摸出一本書。
邱石搭眼一看,泛黃起毛邊的書,上面有“語文課”三個大字,約莫是五六十年代的語文教材。
接過來翻開,里面有篇課文,題目叫《偉大的友誼》。
內(nèi)容這個年代無人不知,寫的是兩位革命導(dǎo)師,四十年相濡以沫的故事。
即便馬導(dǎo)師去世后,恩導(dǎo)師仍然花了整整十一年,拒絕社交,病倒多次,替他完成了偉大的著作《資本論》。
曹安晴鄭重其事道:“偉大的友誼是超越生死的。為什么要沖進(jìn)被圍困的城堡里,然后還想逃出來呢?”
邱石沉吟:“你是這樣想的啊?!?
曹安晴小腦瓜點點。
敦友誼那點事算個啥?
她有崇高的信仰,結(jié)識邱石,被她視為此生唯一的幸運,她異常珍惜這段友誼。
不想任何事-->>將它破壞。
偉大的友誼高于一切!
邱石遇到了他也無法解開的難題。
你不能說小曹同志是錯的。
但好像……又沒有那么對。
隔日上午,曹安晴拾掇清爽,準(zhǔn)備出院時,倒是來了位意外的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