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廠里接待上級領導、重要客戶的地方,能在這里擺宴本身就是一種級別的體現(xiàn)。
吳碩偉沒敢靠得太近。
他找了個斜對面的墻角,蹲了下來點了根煙。
這個位置剛好能看清招待所大門,又不容易被出來的人發(fā)現(xiàn)。
北方的夜風刮在臉上跟刀子似的。
他縮了縮脖子,把半張臉埋進軍大衣的領子里。他看了看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指針指著七點半。
算算時間,這頓飯應該快吃完了。
煙頭在黑暗里一明一滅,他就這么蹲著一根接一根地抽。
腳底的煙頭很快就積了一小堆。
等了快兩個小時腿都有些麻了,招待所的門終于開了。
幾個穿著中山裝的男人說笑著走出來。
走在最前面,臉膛喝得通紅的,正是軋鋼廠的楊廠長。
他身邊簇擁著三個年紀相仿的男人都戴著眼鏡,身上的中山裝熨得筆挺一絲褶皺都沒有,皮鞋也擦得锃亮。
吳碩偉猜這應該就是冶金工業(yè)部下來的專家。
在這個年代,一個部委下來的專家,對一個地方工廠來說就是決定前途命運的“欽差大臣”。
他們的考察報告,直接關系到廠子明年的生產指標、技術改造的資金,甚至是廠領導的仕途。
“楊廠長,今天這頓飯,吃得舒坦?!逼渲幸粋€戴金絲邊眼鏡的專家笑著說,話語間帶著京城的口音。
“哪里,哪里,幾位專家能來我們廠指導工作,是我們的榮幸?!睏顝S長的舌頭有點大,說話含混不清。
“明天,我再帶你們去車間看看,咱們廠的設備是老了點,但工人的技術,那絕對是全國一流的。”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绷硪粋€專家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過楊廠長,你這酒量可得練練啊,這才幾杯,就站不穩(wěn)了?!?
“我這不是……高興嘛!”楊廠長打了個酒嗝。
“幾位專家肯賞光,我心里敞亮!”
幾個人一邊說,一邊往不遠處的停車坪走去。
那里停著一輛黑色的伏爾加轎車,是廠里唯一的“高級車”,專門用來接待貴賓。
吳碩偉掐滅煙頭用腳碾了碾,然后站起身裝作一個剛下夜班的工人,晃晃悠悠地往他們那邊走。
他的步子不快不慢,右手伸進寬大的大衣口袋,手指捏緊了那張疊好的符紙。
當他走到離楊廠長只有兩三米遠的時候,他像是沒站穩(wěn)身子一歪,加快了腳步從旁邊擦了過去。
“哎,同志,借個光?!彼斓剜洁炝艘痪洌^一直低著。
楊廠長正說在興頭上,只覺得旁邊有人擠過去便下意識地側了側身子,沒當回事。
就在這一擦肩的瞬間,吳碩偉捏著符紙的手指飛快地在楊廠長的后背上輕輕一貼。
符紙一碰到衣服就化成一道極淡的黃光,融進了深色的布料里,前后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周圍的人都在告別,誰也沒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路人和他那微小的動作。
吳碩偉沒有停留繼續(xù)往前走,很快就拐進了旁邊的小路。
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撞得胸口發(fā)悶--真踏嘛的刺激!
他不敢回頭,快步走了二十多米,才在一個拐角處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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