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周聽完，非但沒有猶豫，反而一拍大腿，聲音洪亮："老子全部給你搞定！"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墻邊，展開一張羊皮地圖："你們看，這片沿海的荒地，足有一千畝！全是zhengfu地，我劃撥給你們！建廠、建碼頭，隨你們折騰！"
幾個工頭湊近一看，眼睛都亮了——那塊地背靠山林，面朝大海，正是建廠的好地方。
"林兄爽快！"牛野大笑，"這地方選得好！"
林懷周拍著胸脯保證："你們只管建廠，其他事我來辦！減稅批文我今天就下，招工的事我讓各埠的甲必丹幫忙，不出半月，人就能到齊！"
牛野點頭："好，那我們就開工了。"
林懷周忽然壓低聲音："牛兄弟，說實話，我就不明白——這么好的買賣，廣州府那些官老爺，還有大清朝廷，怎么就看不見呢？"
牛野冷笑一聲："他們不是看不見，是裝看不見。"他指著窗外蘭芳繁忙的港口，"在他們眼里，咱們這些人，不過是些沒根的浮萍?？伤麄儾恢溃窃蹅冞@些浮萍，才能在這海外闖出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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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懷周深有感觸地點頭："是啊，他們不在乎，我們在乎！"他重新展開地圖，手指在沿海那片荒地上畫了個圈，"這一千畝地，就是你們的家！"
牛野望著窗外，陽光已經(jīng)驅(qū)散了晨霧，照在遠處繁忙的碼頭上，那炮廠的高爐騰起煙柱。他知道，從今天起，這里將升起聯(lián)排的爐火。
考察完整個炮廠工業(yè)區(qū)，幾個工匠坐下來討論接下來該怎么干。
炮廠的高爐前，熱浪滾滾。七八個工匠師傅圍坐在一塊被烤得發(fā)燙的木樁上，人人臉上都沾著煤灰，卻掩不住眼中的興奮。他們面前擺著一張皺巴巴的圖紙，上面畫滿了潦草的線條和數(shù)字。
"老陳，你那快速水泥真能在十天內(nèi)固化？"一個絡(luò)腮胡的爐前工問道，手里還攥著半塊黑乎乎的干糧。
被稱作老陳的爐頭師傅叼著煙斗，瞇著眼點頭："我試過，在南洋這鬼天氣里，三天就能達到七成強度，十天應(yīng)該足夠撐住高爐了！"他吐出一口煙圈，"關(guān)鍵是咱們得把地基打?qū)?，我算過了，用原來的舊石料墊底，再澆灌水泥，穩(wěn)當！"
"那煉鋼爐呢？"另一個瘦高的師傅指著圖紙上一處，"咱們不是就剩三座還能用的老爐子嗎？"
"老爐子修修補補還能頂一陣。"老陳用煙斗在圖紙上點了點，"但咱們得在炮廠旁邊再搭兩座新高爐，就用快速水泥砌磚，里頭襯上帶來的耐火泥。原料輸送線就從舊軌道接過來，那些小車還能用。"
坐在一旁的李海突然插話："軌道不夠長怎么辦？"
"從倉庫里再扒拉些舊鐵軌出來。"絡(luò)腮胡師傅咧嘴一笑，"我昨天數(shù)過了，足夠接出兩里地去。小車轱轆都還能轉(zhuǎn)，就是得重新上油。"
牛野就站在他們身后不遠處，雙手抱胸，仔細聽著每一個細節(jié)。他的目光在工匠們面前的圖紙和遠處的舊高爐之間來回移動，心里默默計算著時間。
"蒸汽機呢？"老陳突然提高聲音，"果阿買的那兩臺大蒸汽機不是閑著嗎？"
"對！"一個年輕點的師傅一拍大腿，"那東西不挑地方，引一個水渠，只要搭個堅固的水泥屋子和過濾水池就能用，那兩臺機器能帶動大鼓風機！我算過了，只要把傳動軸接上，足夠給兩座新高爐同時鼓風！只要派三十人連軸轉(zhuǎn)，二十天就能把房子搞起來"
"好！"老陳猛地站起來，煙斗往地上一磕，"那就這么定了——"
牛野終于開口，聲音不高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各位師傅，我想知道，到底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讓這里的產(chǎn)能恢復(fù)到年產(chǎn)五千噸？"
工匠們面面相覷，隨后老陳掰著手指頭算起來："水泥固化十天，新爐砌筑加襯里十二天，軌道和小車改造八天，蒸汽機調(diào)試五天......"
"加上工人培訓(xùn)、原料儲備......"另一個師傅補充道。
老陳一揮手："一座爐子，最快，三十天！保守估計，三十五天也一定能行！每三十五天，我們能恢復(fù)大約一千噸每年的產(chǎn)能。五個月左右，"
牛野瞇起眼睛，三十天......他望向遠處被夕陽染紅的舊高爐群，那些曾經(jīng)銹跡斑斑的鋼鐵骨架，很快就會重新噴吐烈焰。
"好。"他終于點點頭，"第一個爐子，三十天，我給你們?nèi)臁?
工匠們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老陳拍著胸脯保證："牛爺放心！耽誤了工期，我老陳頭第一個跳爐子！"
轉(zhuǎn)頭問五金廠的那幾個匠人，“你們怎么弄？”
五金廠的匠人說道，“我們加工機械和人手是現(xiàn)成的，只要搞幾個臺風吹不倒的棚子就能開干?！?
他指了指帶來的鐵料說道：“給我們十天，就能用現(xiàn)成的鐵料做起來，一個月后等高爐出鐵水，就正常了！”
牛野嘴角微微上揚。他知道，在這片南洋的土地上，沉寂的爐火很快就會重新燃起，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熾熱。
三十天，一千噸年產(chǎn)量，每個月就是83噸，小五金的工業(yè)可以立刻恢復(fù)。
從頭來，一樣走出一片海天。
1805年4月10日下午，蘭芳共和國的第一個大型鋼鐵廠開始動工。
蘭芳國當天就召集了100名老百姓參與建設(shè)，這個國家出產(chǎn)黃金和香料，但是鋼鐵工業(yè)非常落后，只有幾個小高爐，滿足不了戰(zhàn)爭和工業(yè)的要求。
闕總長在第二天親自來到工地，死死握著牛野的手說：“只要我還活著，這個廠就是蘭芳的寶貝，誰也不能碰！你們頭三年的不要交稅，只要保證市場的鐵料供應(yīng)充分就行。三年以后再恢復(fù)正常稅率，牛先生您看可好？”
總長有些激動，眼睛有些微微濕潤。他們期盼有人投資蘭芳的鋼鐵工業(yè)多少年了，可.這片土地以前既沒有鐵礦，也沒有人懂鋼鐵工業(yè)。更加沒有人看好這片土地的未來。這是第一次有人帶著這么多大船，這么多匠人來到這片土地，他有些激動過頭了。
林懷周也在一邊感慨，“牛先生不怕你笑話啊！我們蘭芳就是一群海外華人抱團取暖的地方，百萬華人拼死守著這片地。一次次和荷蘭人斗，和馬來人斗，和印尼人斗，只為守著這片地，讓華人不受欺負啊！多少年了，我們一次次去大清，只求成為大清的一個自治行省，只為大清能來投資，能派幾條海船來庇護我們的安全，可沒有人理我們?。∧隳軒臀覀冋业借F礦，現(xiàn)在又帶來了這么多匠人，我等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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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野這一次也感動了，他一只手握總長的手，一只手握著林老的手，真誠的說道：“有了鐵礦，煤炭和鋼鐵工業(yè)，有了大炮，有了槍，咱們就能站的住，不靠別人，就靠這片土地上的一百萬華人，我們也能站的牢牢的！華人所在之地，就是中華！”
闕總長最后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群，他說道：“我這個月就住在這里了，直到第一爐鋼水出爐。我和身后的三百華人子弟，也跟著你們一起動手干，蘭芳也有能工巧匠！”
如果沒有牛野，蘭芳國的命運將會截然不同。
八十年后，那是一個沒有鋼鐵轟鳴的蘭芳，一個沒有新式武器的華人國度。當荷蘭人的艦隊駛?cè)肜さ楹涌跁r，最后的華人武裝全部站在城墻上，望著那些漆著黑漆的戰(zhàn)艦，甲板上明晃晃的火炮像一張張血盆大口。
荷蘭人帶來了槍炮，更帶來了他們精心豢養(yǎng)的爪牙——那些被火槍和白銀武裝起來的馬來海盜、印尼地方武裝，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從雨林深處蜂擁而出。
"開炮！"
第一聲炮響震碎了蘭芳的寧靜。荷蘭人的炮彈砸在城墻上，磚石飛濺，血肉橫飛。那些曾經(jīng)在雨林中與華人和平貿(mào)易的原住民，如今端著荷蘭人給的火槍，向他們的華人鄰居扣動扳機。
英勇的守軍拼死抵抗，但他們的武器落后了一個時代?；鹄K槍對陣燧發(fā)槍，弓箭對陣火炮，就像冷兵器時代的武士面對現(xiàn)代士兵。
"往雨林里撤！"最后的臨時總長下令，聲音嘶啞。
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荷蘭人的盟友——那些馬來海盜，像鬣狗般撲向逃難的華人。他們舉著彎刀，在雨林中追殺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婦女的哭喊聲，孩子的尖叫聲，老人的呻吟聲，交織成一片地獄般的樂章。
坤甸城陷落了。
荷蘭人將俘虜?shù)娜A人趕到城中心的廣場上，用刺刀逼著他們跪下。那些曾經(jīng)在蘭芳國辛勤勞作、建設(shè)家園的華人，如今像待宰的羔羊般顫抖著。
"殺！"
彎刀落下，血花飛濺。成千上萬的華人被屠殺，他們的尸體堆積如山，鮮血染紅了坤甸的街道。那些僥幸活下來的，被驅(qū)趕著登上荷蘭人的奴隸船，運往遙遠的種植園。
更多的華人則在雨林中流離失所。他們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只能在熱帶雨林中茍延殘喘。有人餓死在叢林里，有人被毒蛇猛獸咬死，有人因疾病而倒下?？藓柯暬厥幵谔m芳的土地上，久久不散。
曾經(jīng)繁華的蘭芳國，剩下斷壁殘垣。那些華人用血汗建起的房屋、開墾的農(nóng)田、修筑的道路，都被荷蘭人據(jù)為己有。而那些背叛華人的馬來海盜和印尼武裝，則在荷蘭人的縱容下，繼續(xù)在這片土地上燒殺搶掠。
"蘭芳？"多年后，當荷蘭官員談起這個曾經(jīng)繁華的華人國度時，只會輕蔑地一笑，"那個小國？早就不存在了。"
而在天涯海角，幸存的華人難民們聚在一起，向子孫后代講述著那個曾經(jīng)輝煌一時的國度。他們的眼中噙著淚水，聲音顫抖：
"我們?nèi)A人，曾經(jīng)在海外建立了一個樂園......"
"但荷蘭人來了，他們用槍炮......"
"我們的親人，被屠殺，被賣為奴隸死在種植園里，那里全是我們先祖的白骨......"
"蘭芳，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如果沒有牛野，如果沒有那座在蘭芳海邊拔地而起的新鋼鐵廠，如果沒有那些改變命運的鋼鐵與火藥，這個華人的海外樂園，終將在血與火中化為灰燼。
成千上萬的華人被屠殺了，最終流離失所，在哭嚎中散落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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