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江明跟著王處坐公交去重型機械廠。
公交是綠色的“解放”牌,車身上印著“哈爾濱公交公司”,車廂里擠得滿滿當當,大多是下班的工人,穿著藍色工裝,手里拎著網(wǎng)兜,里面裝著剛買的白菜和蘿卜。
江明扶著扶手,王處的棉大衣蹭到他的胳膊,帶著股煤爐的味道——王處家也住老家屬院,冬天靠煤爐取暖,早上出門前會把大衣烘得暖暖的。
當他們抵達機械廠時,勞資科科長熱情地迎了上來。這位四十多歲的男子姓劉,是王磊的表哥,他身著一件略顯陳舊的灰色中山裝,領(lǐng)口處還沾有一點油漬,仿佛透露出他工作的忙碌與不易。
“王處,您怎么大駕光臨啦?”劉科長滿臉笑容地說道,一邊趕忙為他們倒上了一杯熱水。那杯子是搪瓷的,上面印著“先進工作者”的字樣,然而杯口的邊緣卻磕掉了一塊瓷,這小小的瑕疵似乎也在默默訴說著歲月的痕跡。
王處并未拐彎抹角,他直截了當?shù)貙⑹种械谋砀穹旁谧郎?,然后鄭重其事地對劉科長說:“劉科長,這是你們廠1982年的工資基數(shù)表。我們仔細查閱了原始工資條,但發(fā)現(xiàn)與這個數(shù)字并不相符。所以,還請你給我們解釋一下其中的緣由。”
劉科長的笑容僵在臉上,拿起表格看了看,又放下:“王處,這可能是下面的人抄錯了,我再讓他們重新算一遍,明天給您送過去?!?
“不用明天,現(xiàn)在就算?!蓖跆幍恼Z氣很沉,“我們還聽說,你們廠拖欠12名工人三個月工資,這事是真的嗎?”
劉科長的臉瞬間白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這時,廠長從外面進來,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肚子很大,穿件花襯衫,外面套著件棉襖:“王處,這事是誤會,廠里最近資金緊張,等下個月就發(fā)?!?
“資金緊張?”王處冷笑一聲,從公文包里掏出份“企業(yè)財務(wù)報表”,是省經(jīng)委剛調(diào)取的,“10月份你們廠還買了輛上海牌轎車,花了1.2萬元,怎么就沒錢發(fā)工資了?”
廠長的臉漲得通紅,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王處站起身:“給你們?nèi)鞎r間,把拖欠的工資補發(fā)30%,不然我就讓省經(jīng)委的督辦組來查賬。小江,把工資條給劉科長,讓他現(xiàn)在就核對基數(shù)。”
江明面帶微笑地將工資條遞到劉科長面前,劉科長原本還想繼續(xù)推脫,但看到江明堅定的眼神,他終于意識到無法再逃避,于是趕緊從抽屜里拿出算盤,開始噼里啪啦地計算起來。
就在這時,王處悄悄地走到江明身邊,壓低聲音對他說:“在機關(guān)里辦事啊,光有實實在在的證據(jù)是遠遠不夠的,還得有‘層級’作為支撐才行呢。你看,你現(xiàn)在的級別比較低,他們就會覺得你好欺負,所以才敢這樣糊弄你。不過沒關(guān)系,以后再遇到這種事情,你直接來找我就行,我會幫你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