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站的初夏晨霧還裹著涼意,于暉對著站臺邊的鐵皮反光鏡理了理衣服,袖口還沾著昨天整理案卷時蹭的墨水。他剛從支隊領完新的執(zhí)法記錄儀(還是磁帶式的,比舊款多了個“暫停錄音”鍵),手里攥著的列車時刻表邊緣已經被翻得卷邊,今天這趟哈爾濱到上海的k127次,是他整改后的第三趟值乘。
“于隊長,老周他們在1號車廂等你呢!”列車員老張從車窗探出頭喊,他手里拿著個搪瓷缸,里面泡著濃茶,“今早風大,我給你們留了熱粥,在餐車的煤爐上溫著?!?
于暉笑著應了聲,快步走上列車。1號車廂里已經上了不少乘客,過道里堆著五花八門的行李:有農民模樣的漢子扛著裝滿土豆的麻袋,有穿的確良襯衫的干部提著印著“上海友誼商店”的提包,還有個老太太坐在座位上,小心翼翼地護著一個紅木箱子——于暉掃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裝嫁妝的,80年代姑娘出嫁,最金貴的就是紅木家具和上海產的縫紉機。
“于隊長,你來啦!”老周從座位上站起來,手里拿著個筆記本,“剛登記了幾個重點乘客,你看看——3號車廂有個帶縫紉機的,說是去上海給女兒陪嫁;5號車廂有個穿夾克的,行李就一個小皮包,卻總盯著別人的行李架看,我記下來了?!?
于暉接過筆記本,翻開看了看——老周的字歪歪扭扭,但記得很細,連“夾克男穿的是藍色勞動布夾克,袖口有個補丁”都寫了?!爸芨?,你這記性比我還好?!庇跁煱炎约旱挠涗泝x別在腰上,“小李和小王呢?”
“小王去貨運車廂核對封條了,小李在幫老太太搬箱子?!崩现苤噶酥?號車廂,“那老太太年紀大了,箱子重,小李怕她閃著腰?!?
于暉走過去時,小李正蹲在地上,幫老太太把紅木箱子塞進座位底下。老太太手里攥著個手帕,里面包著幾塊糖:“小伙子,謝謝你啊,這箱子里是我女兒的嫁妝,可不能磕著碰著?!?
“大娘,您放心,這座位底下穩(wěn)當,我再給您墊塊布,保證沒事?!毙±顝陌锾统鰤K舊布,鋪在箱子底下。于暉蹲下來,幫著把箱子推嚴實:“大娘,您女兒在上海哪個區(qū)?這趟車明天下午到,到時候要是沒人接,您跟我說,我?guī)湍?lián)系車站的工作人員。”
老太太眼睛一亮:“真的?我女兒在徐匯區(qū),她說到時候來接,可我怕她沒趕上。要是真沒人接,我就找你,警察同志說話肯定算數(shù)?!?
于暉笑著點頭,心里卻想起前世——有次他當炊事員,也遇到個送嫁妝的老太太,因為列車晚點,沒人接,在車站哭了半天。這一世,多問一句,就能讓老人少點擔心,這樣的小事,值當。
走到餐車,老張正用煤爐熱粥,鍋里的玉米粥冒著熱氣,香味飄滿了車廂?!坝陉犻L,快盛一碗,還熱乎著呢。”老張遞過來一個粗瓷碗,“今早的粥是我用新磨的玉米面煮的,比食堂的香?!?
于暉接過碗,喝了一口——甜絲絲的,帶著玉米的清香。他拿出昨天整理的案例材料,放在桌上:“張師傅,這是前兩趟車的案子,我整理出來給江明的,他要做調研報告。你看看,有沒有需要補充的,比如乘客反映的問題。”
老張湊過來看了看:“要說問題,就是車廂里的風扇不太好使,天熱了,乘客容易煩躁。還有就是餐車的盒飯,有時候不夠,晚來的乘客只能啃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