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證到了,這案子,便可以蓋棺定論了。
陸明淵沒有理會嚇得篩糠的杜大友,只是拿起桌上的供狀,輕輕丟到了他的面前。
“杜大友,你看看吧?!?
杜大友顫抖著手撿起那張紙,借著火光只看了幾眼,一張臉瞬間變得煞白,毫無血色。
他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沈安。
他看到了什么?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縣丞沈安大人親筆供述,指認他杜大友,為貪墨秋糧之首惡元兇!
一瞬間,杜大友如墜冰窟,渾身冰冷。
他知道,自己被當(dāng)成棄子,被徹底拋棄了!
“沈……沈大人……”
杜大友的聲音都在哆嗦。
沈安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對著陸明淵,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大人請看,此獠一見罪證,便已嚇得魂不附體!可見做賊心虛!”
陸明淵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杜大友,那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能洞穿人心。
杜大友感受到了那道目光,也感受到了來自沈安的無情與冰冷。
他腦中一片混亂,他知道,自己完了。
在這些官老爺面前,他一個無品無級的胥吏,就是一只可以被隨意碾死的螞蟻。
反抗?如何反抗?
自己的妻兒老小,都在這瑞安縣城里,都在這些官老爺?shù)恼瓶刂拢?
他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
巨大的恐懼與絕望攫住了他。
杜大友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一般,頹然垂下頭,聲音細若蚊蠅。
“小人……小人認罪……是……是小人一時糊涂,鬼迷了心竅……”
他認了。
因為他知道,不認,可能會死得更快,甚至?xí)B累家人。
沈安聽到這話,臉上終于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色。
成了!
然而,就在此時,陸明淵卻緩緩開口了。
那聲音不大,卻讓牢房里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
“杜大友,你可知,貪墨秋糧,是何罪名?”
杜大友身子一顫,不敢抬頭。
“本官告訴你?!标懨鳒Y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
“此案,上涉國法,下系民生。往小了說,是貪贓枉法,革職流放。往大了說……”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此次秋糧征收,與倭寇侵擾、朝廷賑災(zāi)息息相關(guān)?!?
“任何環(huán)節(jié)出了紕漏,都可能被定性為‘通倭’之嫌,‘誤國’之罪!”
“凡涉此案者,按我大乾律,當(dāng)——”
“抄家滅族,誅連三族!”
轟!
“抄家滅族,誅連三族”這八個字,如同八柄千斤重的巨錘,狠狠地砸在了杜大友的心頭!
他猛地抬起頭,那張煞白的臉上寫滿了極致的恐懼!
他為了家人認罪,可到頭來,換來的卻是誅連三族?
這不是在救他們,這是在把他們?nèi)纪七M火坑!
陸明淵冷漠地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道心理防線的寸寸崩裂。
見杜大友神情微動,陸明淵繼續(xù)說道。
“你以為,你認了罪,你背后的沈安,沈安背后的孫智,就能保住你的家人?”
“你錯了。在本官面前,他們自身難保,又如何保你?”
“一個從八品的縣丞,一個正七品的知縣,還沒資格跟我這個伯爵、這個四品知府來斗!”
“你杜大友,不過一介胥吏,無品無級?!?
“如今,本官親自來審你,你應(yīng)該清楚,這件案子,到底有多嚴重!”
陸明淵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那股與生俱來的威嚴,此刻展露無遺。
“本官此次前來溫州,奉的是圣上密旨,帶的是八百鎮(zhèn)海司精銳!”
“為的,就是掃平瑞安,掃平溫州府所有的貪官污吏,魑魅魍魎!”
“你若聰明,現(xiàn)在就一五一十,將所有實情,盡數(shù)道來?!?
“誰是主謀,誰是幫兇,貪墨的糧食去了何處,一字不落!”
“本官可念你戴罪立功,或可保你家人無虞?!?
“否則……”
陸明淵的聲音陡然拉長,充滿了森然的殺意。
“過了今日,就算你跪在本官面前磕頭流血,本官也絕不會再聽你多說一個字!”
說完,他不再看杜大友一眼,轉(zhuǎn)身便向牢門外走去。
這一刻,杜大友徹底慌了!
他所有的僥幸,所有的顧慮,在“誅連三族”的酷刑面前,在陸明淵那不容置喙的威嚴之下,被碾得粉碎!
他知道,陸明淵沒有騙他。
一個能讓知縣、縣丞同時下跪的少年知府,一個帶著八百精銳官軍的欽封伯爺。
他的能量,根本不是孫智、沈安之流可以比擬的!
眼看著那道身影即將走出牢門。
杜大友心中那根名為“恐懼”的弦,終于“繃”的一聲,徹底斷裂!
“大人!伯爺!伯爺饒命??!”
杜大友猛地向前撲去,膝行幾步,凄厲地哭喊起來,聲音嘶啞而絕望。
“小人說!小人全都說!”
他跪在地上,朝著陸明淵的背影連連磕頭,額頭撞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發(fā)出“咚咚”的悶響。
“此案……此案與小人無關(guān)??!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一切……一切都是縣丞沈安大人和知縣孫智大人的主意?。 ?
“求伯爺給小人一個機會!給小人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啊!”
一旁的沈安,早已面如死灰,癱軟在地,渾身抖如篩糠。
他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陸明淵緩緩?fù)O履_步,轉(zhuǎn)過身,那張冷峻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看著跪在地上,涕淚橫流的杜大友,淡淡地開口。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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