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又是十幾年過去了。
安晦明來到人生中年,因為過度操勞,他臉上滿是深刻的皺紋,腰肢也有些佝僂。他早已經(jīng)是道觀當中道法最高深之人,藏經(jīng)閣里的數(shù)千卷道藏全部了然于心,對其理解甚至還在自己的師父之上。
道觀被他經(jīng)營的遠近皆聞,培養(yǎng)出的弟子甚至好幾個都已經(jīng)下山,成了別處的觀主。
他自覺功德圓滿,修為圓融,再次找到了已經(jīng)垂垂老矣的師父。
這一次,師父躺在竹椅上,甚至沒讓他跪下。
老道士看著他斑白的雙鬢,嘆了口氣,聲音中似乎有些不忍。
“晦明啊,回去吧。這條路,你走不了的?!?
安晦明感覺心中有什么東西,徹底冰封了。
他甚至沒問到底為什么,只是失魂落魄的往回走?;氐阶约汉喡淖∷?,看著銅鏡里蒼老的面容和斑白的鬢發(fā),回想著過去五十年時光,好像就是一場噩夢一樣。
若是不能修行,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義?
憑什么是別人,為什么不能是自己?
昏暗的大殿,威嚴的三清神像,周圍到處都是熊熊燃燒的火燭。
可安晦明卻覺得自己身體一片冰冷。
“這是我新收的徒弟,幫我把他帶到傳法殿,我有些事情需要外出處理?!庇质菐滋欤吖诓?,俊朗非凡的師弟牽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道士,來到安晦明的身前,一如既往的把事情交給他來負責。
安晦明帶著小道士往山里走。
小道士天真爛漫,紅唇皓齒,一路上不停的嘰嘰喳喳,對山上的一切都抱有熱情。
“安師伯,為什么我?guī)煾高@么年輕,你已經(jīng)老成這樣子了?”
“安師伯,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你知不知道為什么你不能修行,而我父親卻能順利踏上道途?!?
“你說什么?”
安晦明猛的低頭,瞳孔當中滿是密布的血絲。
小道士安晦明的這副姿態(tài)給嚇了一跳,然而從小父親對他的教育,讓他根本沒有將安晦明這樣的“普通人”放在眼里。
小道士笑嘻嘻的說,“很簡單,因為我?guī)煾钙鋵嵤俏腋赣H,我父親也是師祖在凡俗留下的后人。
所以我們一家從出生,就注定能踏上道途。
不像別人,累死累活到頭來也只是一場空。”
小道士臉上是天真的笑容。
可那張臉在安晦明看來就像是什么可怕的魔鬼。
一瞬間,他全都明白了。
不是因為自己不努力,不是因為自己天賦差,也不是因為自己心不誠。
只是因為,自己不姓“張”。
這就是天命?
他看著腳下云霧繚繞的萬丈深淵,看著一只黑色的烏鴉從深淵中振翅飛出。
過去幾十年日復一日的苦修、忍耐、期盼,在這一刻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咔嚓。
某種無形的枷鎖,在他靈魂深處,被打破了。
他轉過身,看著一臉天真的師侄,臉上露出了幾十年來最溫和的、發(fā)自內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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