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至此……你是為你父親來質(zhì)問我,”
李賢沒讓她把話說完。
“臣來求和?!?
許梔完全不覺得李賢這是誠心誠意。
“求和?”她側(cè)頭,眼中劃過一絲不能覺察的笑意,“監(jiān)察大人向來能屈能伸??晌也⒎鞘莻€很大度的人。禁書之事,我被廷尉設(shè)計(jì)陷害,而后你又拿王祖母的往事和我交易。你們一點(diǎn)兒不和善。我沒法不計(jì)前嫌?!?
“那公主是要威脅臣,”
許梔打斷他,“威脅你做什么?又得不到什么好。我呢,只不過是想在你父親對我有敵意,你卻想低頭的時候,抓緊時間讓你暫時幫著我?!?
她調(diào)子婉轉(zhuǎn)如多年前,雖在笑,她的眼睛卻沒有絲毫溫度。
李賢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稱呼,何時只留下了‘李大人’‘殿下’,比之于一般臣僚還要疏離。
“臣既來求和,乃誠心相助殿下?!?
李賢今夜要問的除了張良,也的確是要求情。
他在感情中也因由墨柒時常的開導(dǎo),加上許梔的態(tài)度,竟然漸漸生了些自主平等的見解。
可觸及旁的,封建君臣之關(guān)系無法令他忽視。
他的姿態(tài)在一開始就放得極低。
頓弱已經(jīng)用后半生的名譽(yù)做押,擺明了是想在荀子來秦后,一腳將李斯踢出秦國政局。
李賢畢竟不夠了解嬴政。敢在他眼睛底下動排除異己的想法,還敢拿他的女兒威脅,李斯幾個腦袋也不夠砍。
他垂下頭,“臣真心求和?!薄俺紤┣蠊髂M(jìn)于王禁書之備?!?
他們匆匆平視一秒,她這一瞥,全是上位者的桀驁。
“我有兩個條件。”她說。
漫天飛雪在此刻落滿了頭。
“臣答應(yīng)公主?!?
她笑,“我還沒說是什么?!薄叭羰峭⑽緢?zhí)迷不悟,”
李賢一頓。樹枝被他踩斷,他離她更近了,他的眼睛沉于其中,千萬語也不曾從他的喉嚨中說出。
嬴政早就問過他類似的問題?,F(xiàn)在他只是把這個答案重新敘述給了秦王的女兒。
深得暗謀之精髓的人,一定會比常人先做出反應(yīng)。
驀地,遠(yuǎn)處只見一個黑色的身影就往雪地里一跪。
“臣會殺了臣父,再自殺?!?
許梔呼吸一滯,縱然他跪著,可不減尖銳,這話比寒冰更刺骨,他從不憚鮮血淋漓。
他不與她對視,只垂首。
她彎下腰,“大人若一直是這樣的態(tài)度,事情不就容易多了?!?
許梔腰側(cè)的刀鞘剛好劃過他的肩,又輕易的擱在他頸側(cè)。
劍端上移,冰涼的觸感令他咽了咽。
雪風(fēng)不大,剛好徹底顛倒。
李賢絕對想不到,多年以來,他激她學(xué)會殘忍,不料她的本事不少是用在他自己身上。
“其一,不論后勝如何攛掇,都要保證將荀子安全迎回秦國。”“其二,你的情報(bào)網(wǎng)與我共享?!?
李賢絲毫不發(fā)問,他笑了笑,“我以為公主會要走整個密閣?!?
她擺擺手,“我還想多活兩年?!?
許梔已經(jīng)讓他起來,一幅什么沒發(fā)生的模樣,頗為溫和的讓他自己撣了雪再走。
他分明不該問這個最后的問題,但還是情不自禁的扭過頭問了。
“若張良真……”
她輕輕抬眼,凝視他黑色瞳孔。
她的調(diào)子變得深寒。
“如果他真死了,”
他又聽她說,“那么就是你妒忌他?!?
李賢忽有種眩暈。
這種論調(diào),上一次,正是他在為李家鏟除異己之際,嫁禍旁人的專用之。
心狠手辣的人如果是她,她偏偏算得準(zhǔn)。
他甘愿以此種名目為李斯抵罪,也甘愿為她抵罪。
但這分明是他一早算計(jì)得來的結(jié)果。
張良在成為她的老師之前,他已經(jīng)率先成為了經(jīng)典案例。
日月之間,年復(fù)一年。他親手教會她將懷疑作為準(zhǔn)繩,把殺人作為解決方案,以利劍為盾牌。
如果許梔有一天也如她父王那樣,一杯鴆酒賜下,他只能吞飲。
縱如砒霜,他也當(dāng)食之如怡。
他沉笑,“公主殿下一并殺伐果斷,章臺宮大殿很快會為你打開?!?
許梔伸手一片清寒的雪花。
“愿如君。”聲音聽不出喜樂。
完整的磚長1.2米、寬0.6米,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