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悠揚的傳來奏樂,真正的宴飲才剛剛開始。
“開席之際,你不能不在場。”許梔說著,李賢卻沒有回應。
她轉(zhuǎn)過身一看,他半伏在案上。
“?”“李賢?”她當他是在不分時機的捉弄她,“喂,你莫與我說你喝醉了?!?
沒有回應。
銅器在火色的照耀下瀲出金色的光。
“你方才想說什么?我還認真聽著的。你說吧?!?
出聲的不是李賢。
“莫要著急,宴會一般來說持續(xù)的時間相當長,以鄭國布置的規(guī)格,通宵達旦也不為過。”
這個聲音令陳平也止步在了門外。
一個修長的影子從秋蘭涂面螺紋屏風后緩緩走出。
他身穿暗色寬袍大袖,服飾上刺繡著精美的紋樣。
他的發(fā)絲似被燭火之光染亮,他比嬴荷華大不了幾歲,幾年不見,面龐輪廓分明,鼻梁挺直,唇角微翹,明亮而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荷華,”
……
許梔這下知道席面上那個主位是給誰留的了。
她怎么忘了,一直住在雍城的是子嬰。
“…皇叔?!?
“似乎不情愿這樣喚我?!?
子嬰和李賢身體年齡差不多,要她喊一個真正的年輕人叔叔,沒有比這更怪異的事。
“當年逐客之后,我就沒見過您,而今怕與您生分了,不過今日一見,方知皇叔并未忘記荷華?!?
“何以見得?”
她和哄嬴政一樣哄她這個年輕的長輩,她張開手,笑著道:“我穿成這樣您都能認出我?!?
子嬰溫和的笑了一下。
他看了眼李賢,搖搖頭,又對許梔嘆了口氣。
“當年你路上遇險,沒能到達雍城?!彼噶怂?,又指著著李賢道,“你穿成這般,是為了和他在此處私會?”
子嬰說這話的時候,冷了不少,沒笑也沒表情,讓許梔想到多年前,他被應龍附身的事。
“…我,”
“難怪扶蘇提前半個月就寫信要我在雍城好生照看你?!?
聽子嬰談及扶蘇,許梔才覺得需要解釋,“皇叔誤會了,我是來為皇祖母尋月季花與柳條,不是為了徇私。……”她頓了頓,“可是父皇要您催我早些回咸陽?”
子嬰沒有回答最后那個問題,他這才笑笑,“冬日凌冰,如何有紅花綠柳?”
子嬰這才明白,她似乎不知道嬴政要蒙毅來雍城的用意。
“好了,”
“皇叔?”
子嬰將燭火點得要亮堂許多,肅穆黑幔之下,他溫潤的笑著,想起來嬴政剛親政的那段時間,為了穩(wěn)固政權,雷厲風行的用了許多非常手段。
帝國統(tǒng)一,更是比之前要復雜許多。
子嬰示意她坐下。
她在楚國是明晃晃的和李賢跑了。對子嬰這類不知情的人解釋起來真算麻煩。
“皇叔為何不在宴上?”她岔開話題,也正想把李賢喊起來。
子嬰讓她坐在對案,緩緩開口,“我在堂后歇息,一不留神歇了許久?!?
聽到這話,許梔頓覺不安。
空氣沒流通,室內(nèi)沉悶。
她掃視一周,“博山爐上的白煙,怎么能燃這么久?該不會……”
她想起那些田氏貴族,趕緊要起身去將李賢晃醒。
“我們都在側(cè)室之中。宴會那邊,田氏若與鄭國生出沖突,或許鄭國會有麻煩?!?
“荷華,到底是你太善良,還是拎不清?”子嬰的聲音從她后面?zhèn)鱽怼?
許梔以為這是子嬰在傳達咸陽那邊的意思,不管是嬴政還是李斯,在帝國初建之際,權威鼎盛,她多數(shù)不能違抗。
她緊張,卻本著良心,還是仗義執(zhí)。
“依秦律,放南逐地和去南任職,有很大的區(qū)別。若任由鄭國被貴族用瑣事纏住,那必然是前者。嶺南地瘴本多,鄭國有功無錯,理當應風光而去?!?
子嬰沉思。
好幾個博山爐,霧氣環(huán)繞之間,如似仙山。
她剛走到李賢的案邊,想要滅去他案上的爐子。
“若皇叔覺得我所在理,”
許多燭光在這一刻匯聚在了頭頂。
子嬰從屏風出來那會,許梔就一直提著一口氣,她竟然感到一種如釋重負!
她看到案面上凝了一層陰影,那就是龍的輪廓!!
“庚辰女君。您,剛才一直是……?”
爪子若重若輕的按在了她肩上,許梔心底竄起她的聲音,“你看到博山爐之后。”
龍尾掃過案面。
許梔就看著李賢的手動了動,很快,他撐了起來,然后拎起案上的銅水壺澆到了爐中,白霧少了不少。
他手法熟練。
“你也知道這爐子有問題?”她問。
他看著她,掃了旁邊的龍一眼。
他還真是死過一次的人。
她第一次看到庚辰,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按理說,古人不應該更驚恐?
但這一條龍的虛影沒有構成他的震驚!
他從容的理了理衣袍的褶皺,見怪不怪的別過頭,波瀾不驚的和她說,“我沒事?!?
這反應太反常了。
“你知道爐子有問題,你也知道庚辰?”
他壓下眼中一晃而過的愁緒,將銅爐的紐蓋蓋上,“我以為這是你的意思。”
許梔怔住,“我的意思?”
他深深的看著她,垂下纖密的眼睫,一舉一動變得過分通情達理,“若你,想去找張良。旁人問起,我會與他說,公主此夜是與臣待在一處。”
?
許梔寧愿相信李賢也被別人附身了,也不相信他能說出這種話。
她這會兒操心鄭國的事,并沒有時間傷春悲秋。
“你到底有沒有看見庚辰?”“那條龍。”許梔補充。
她說話的時候,庚辰也配合的離他們更近了。
李賢依舊不慌不忙的點了一下頭。
“別怕?!彼踔猎诎矒崴?。
這時候。
許梔又聽到了庚辰的聲音。
他看見我,絲毫不驚訝,是不是很意外?
許梔望向李賢,似乎并沒有聽到庚辰的聲音。
“你為什么一點兒也不驚訝?”
你想知曉,不如問本君。
他凝視她的眼睛,“我死之前見過?!?
庚辰也同時說自古以來,要做第一人,那就注定要承擔許多別人不可想象之物。
“什么意思?”許梔問。
我會告訴你這個答案或者你可以繼續(xù)問我
許梔想到她上一次從現(xiàn)代回來,庚辰最后說有個人等她七次。
她側(cè)過臉,選擇繼續(xù)問,“女君所之人是不是墨柒先生?那位從民國時候來的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