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薛嘉歪靠在寢殿榻邊，等姜玄處理完政務(wù)歸來，這幾日有些忙，疲憊涌上來，不知不覺便合了眼，墜入了夢鄉(xiāng)。

夢里是前世的場景，高家楊夫人碰到她和母親，翻著白眼罵了一句：“不知廉恥”。畫面一轉(zhuǎn)，姜玄一道旨意下來，高家滿門被削去爵位，昔日囂張之人盡數(shù)俯首認(rèn)罪。她站在人群中，看著仇人落魄的模樣，積壓多年的委屈與恨意得到宣泄，即便在夢中，仍心緒翻涌，忍不住低囈出聲：“高家……公道……皇上……”

姜玄剛回寢殿，怕驚擾她休息，特意換了軟底鞋，輕手輕腳地走近，恰好將這斷斷續(xù)續(xù)的囈語聽了個真切。

他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她緊蹙的眉頭和微微顫抖的眼瞼上，眸色深了深。

薛嘉本就睡得不沉，夢中的情緒太過強(qiáng)烈，再加上身邊多了一道熟悉的氣息，瞬間便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撞進(jìn)姜玄深邃的眼眸里，還有些恍惚。

姜玄俯身坐下，溫?zé)岬氖终戚p輕撫上她的發(fā)絲，動作溫柔，輕聲問：“做了什么夢？怎么竟叫了朕？”

薛嘉心頭一凜，瞬間清醒過來。

夢中場景有些荒誕，高家是世家，又是重臣，皇帝不可能僅僅為了博她一笑下一道旨意削爵。

她斂去眼底的情緒，抬手揉了揉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聲音軟軟道：“夢到皇上，自然是因為想皇上了。”

姜玄聞輕笑，不再似從前那般帶著急切的灼熱，只將薛嘉摟在懷里，輕輕摩挲著她的長發(fā)，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慵懶問道：“跟周明發(fā)對接得如何？”

薛嘉依偎在他胸膛，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回道：“周掌柜辦事穩(wěn)妥，糧倉情況都跟我說清楚了，商隊也備好待命了。他說過幾日便是韃靼挑選合作商鋪的日子，我在想，要不要親自去露個面?！?

姜玄低頭，下巴抵著她的發(fā)頂，輕輕搖頭：“不必?！?

他道：“福運糧行的東家歷來隱于幕后，韃靼只需要確認(rèn)糧源穩(wěn)、運力足便夠了，無需知曉東家是誰。等你把兩邊糧貿(mào)做起來，打出名聲，再找個合適的由頭把你推到臺前，若不然，現(xiàn)在就以你的身份出面，會給你帶來不便?！?

薛嘉明白姜玄說得在理，只是仍有些失落，她正準(zhǔn)備大展拳腳呢。

姜玄又道：“這次通商，皇姐也會參與，等她的生意做穩(wěn)了，你再出來，閑碎語也少一些?！?

薛嘉只得點了點頭，抬眸看向他，把“以糧換毛”的想法和盤托出：“我想著，韃靼缺糧，可他們的羊毛、駝毛卻多到堆積，今秋開始，我想全部以糧換毛，收來的羊毛可以售賣，以度過寒冬?！?

姜玄挑了挑眉道：“想法不錯?！?

可夸贊過后，他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但你忘了一件事：大兗的冬天雖冷，卻遠(yuǎn)不及韃靼那般酷寒，尋常百姓有棉衣棉絮便夠了，需用羊毛制衣御寒的人本就不多。換回來的羊毛若是太多，一時半會兒處理不掉，既占用銀錢周轉(zhuǎn)，又得耗費人力物力倉儲。羊毛這東西，受潮便容易霉壞，放到明年怕是只剩一堆廢料，反而虧了成本。”

薛嘉微怔，聽著姜玄條理清晰的分析，她心里暗嘆，皇帝竟連商事細(xì)節(jié)都懂，倒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蹙起眉，糾結(jié)了半晌，還是壓低聲音道：“我……我覺得今年冬天會特別冷，比往年都冷得多，到時候羊毛制成的氈毯、棉衣定能賣斷貨，絕不會積壓。”